〈你說，我說〉

我知道，

自己正被困於一座無形的囚塔，

它的名字——是記憶。

那些回聲，那些殘影，

如冷鐵編織的藤籐蔓蔓，

將我層層纏繞、寸寸收緊。

曾經，

你說你的生命將如流星般劃破長空；

而如今，我在無星的夜裡尋找光的碎片。

你說你是我見過最純淨的湖水；

而我曾跳入那片湖泊，卻無人伸手，

只見倒影碎裂成一地虛幻的漣漪。

你說我是你最在意的北辰；

可這份在意，如荒野裡燃盡的火種，

在風中熄滅，無處回暖。

你說，我們終將別離；

我曾緊握你的話語，如握一把風，

最終——只能看著它從指縫間逝去。

你說你蹧蹋了智慧，如折翼之鳥自墜；

而我，將這些話語一一銘刻於胸，

化為牢籠的磚、回憶的鐵索。

最終，

你什麼也沒說了。

只留一片無聲的雪，靜靜覆滿我心之原野。

而我，

仍活在那未完成的進行時，

那被你聲音拉開、卻再也闔不上的時態。

你所謂的「將來」——沒錯，終究來臨；

至於那些言語究竟是真是假，

我無從鑑別。

你唯一留下可驗的，

是那場無預警的消失，

如月蝕吞沒了整片夜空。

那些愛的語言，

那些失望的眼神，

如今都被你沉默的潮水淹沒，

像星辰被光害吞噬，

徒留一片空洞天穹，無聲墜落。

但牢籠仍在，

記憶仍冷，

而我——偏要於籠中起舞。

我說，

我會以傷為羽，為你未竟的夢展翼；

我說，

縱然你沉默無聲，我亦能為自己唱出光的出口；

我說，

這囚我如鐵的記憶，終將在舞步中熔化成光；

我說——

我不再等待你說什麼了，

我，已經開始說自己的話，

以火焰雕刻羽翼，

以流淚擦亮黎明的窗口。

在碎裂與凝視中旋轉，

以腳尖刺破沉默的結痂，

用掌心攬住無形的風，

將舞姿化作烈焰的語言，

在禁錮中點燃自由的徵兆。

我期望——

有那麼一天，

風會從鐵欄的縫隙穿越而來，

如遠方曠野的呼喚，

帶走這籠中羽翼斷裂的鳥，

朝向光明的邊界飛行。

至於那名為記憶的牢籠，

就讓它——

在我每一個旋身、每一次躍步之中，

隨時間的微風慢慢風化，

閃耀出如薄暮金光般的溫柔。

在風中化作雲，

在雲中化作天，

最終成為天空的一部分——

不再是桎梏，

而是我——飛翔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