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铁卢的鹅

滑铁卢的冰球队唤作Warrior（勇士），诚然彪悍，但按北美大学的标准结构，体育生和常规生当分属两个物种，更别提是在滑铁卢了。要说滑铁卢真正的吉祥物，毫无异议，是废柴至极的鹅，即通常所说的“加拿大鹅”。零下十几度之际，在某些教学楼的间隙，它们仍能探测到比较裸露的草坪，站在上面呆若木鹅地乘凉，时而往地下啄食着什么。至若风日晴好时节，例如零下一度二度，更是在校园最开阔之处成群游荡，横穿马路。其结果，整个滑铁卢校园凡通衢要津，莫不是鹅粪阵阵，到处地面，俨若青灰色调的印象派画作。我滑铁卢学生既然能在尿中尿，更可在屎上行，不在话下。不过学校礼品店有一种鹅的玩偶，上印有滑铁卢校徽，广告语说它是最好卖的产品，因为大家都想把这“best friend (and foe)”带回家。既然说这鹅亦敌亦友，看来它们随地拉屎，多少是引起公愤的。

礼品店的镇店之宝，是一只巨大的鹅的玩偶，是非卖品。普通售卖的玩偶鹅，作蹒跚步行之态，这巨物却是一只振翅高飞的加拿大鹅，以铁链系于屋顶一角，十分滑稽，但在我看来，又十分伤感。校园里的真鹅，往往走来走去，从不见其飞，我一直以为加拿大鹅有如鸡鸭，徒长两个翅膀，生理上是不会飞的。我第一学期上CS666，对着作业题苦思冥想，常一无所获，甚至上课内容也不易吃透；CS348呢，一到上机操作也完全心里没底，作业还不时扣分；实验室开会更是半点听不懂，无异于白痴。平均三天里有两天深感挫败，稍有点什么表现不佳的事，就怀疑自己是不是转码的料。自忖有导师信任，混进滑铁卢，学院全力支持，种种包容，万事俱备，自己这块废料却如同一只臃肿懒惰的加拿大鹅，每天在学校里晃来晃去，种种表现只如同横一条竖一条的屎，竟还幻想着自己能进谷歌，岂非和加拿大鹅也想飞一般，属于白日做梦？这礼品店中巨大无比吊着的飞翔的加拿大鹅，便是校园里无数蹒跚拉屎鹅的白日梦的示现了。礼品店位于MC的3楼，我每在吃饭或上机之余，绕道来抬头看看这个滑稽的大鹅，心里说，“加拿大鹅，你也想着有一天能飞吗？”

后来某天，忽然想起在大温确实见过加拿大鹅飞，是一天上午，在Richmond市政厅对面的球场上空。鹅展翅之际，身体便如保龄球状，正和礼品店里悬挂的形象无异。那一刻，不由精神大振。“加拿大鹅也是会飞的！”——我在Notion备忘录的开头写下这句话，仿佛得到了什么启示。此后再走到礼品店看飞翔的加拿大鹅，便不再是难兄难弟，同病相怜之意，而是给自己励志之举了。就这样，时不时对自己说，“加拿大鹅也是会飞的！”，一星期又一星期地咬牙苦干，每天看看飞翔的加拿大鹅，最后顺利挺过第一学期。尤其是CS666期末三题全部做出，颇令我顾盼自雄。

后来发现，滑铁卢其他学生似乎也颇替这横行拉屎的加拿大鹅着急，望其能早日起飞。期末有学生自发组织的面试冲刺集训，宣传海报上边是一溜谷歌、亚马逊之类商标，居中赫然一只飞翔的加拿大鹅的轮廓，里边写着：“Spread your wings!”。白天校园拉屎，梦里谷歌飞翔，这加拿大鹅虽然全加拿大都有，但它确乎是滑铁卢学生的精神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