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它自称什么，只看利润流向到哪里。

摘要（Abstract）

“门阀党国资本主义”是对若干看似异质的政治经济体制（如蒋介石时期的民国、朝鲜、苏联晚期与后苏俄若干阶段、当代若干党—国合一体制）之共同机制的提炼：在门阀化家族网络与党—国家机器深度耦合的条件下，资本积累由政治特许与行政配置主导，利润流向被制度性偏置至权力核心，形成一种可计划、可定向、可世袭的资本主义。该概念既不同于“权贵资本主义”（过度强调个人裙带），也不同于“国家资本主义”（忽视门阀世袭化），而是三者的叠合：门阀（家族）× 党国（权力）× 资本（利润）。

一、概念定义

门阀党国资本主义（Clan–Party–State Capitalism, CPSC）：指在党—国家一体化的体制中，少数门阀家族通过控制干部选拔、财政金融、国资平台、执法监管与意识形态等关键阀门，以政治特许（license）与制度性配额（quota）为工具，定向占有社会剩余并实现跨代传递的资本主义形态。

关键词：门阀（世袭化/家族网络）、党国（权力一体化/行政配置）、资本（利润与资产积累）。

二、与相邻概念的区分

1. 权贵资本主义（Crony Capitalism）：强调裙带与寻租，但往往被误解为“腐败个案”。本概念指出这是结构性、制度化、跨代可复制的安排。

2. 国家资本主义（State Capitalism）：强调国家主导资源配置，但未区分“国家=全民”与“国家=门阀代理人”。本概念提供所有权—控制权—受益权三分法，指出“全民所有”常被门阀代理化。

3. 官僚资本主义：聚焦官僚层，但忽略家族化继承与资本市场金融化；本概念强调整个门阀—党国—资本的闭环。

4. 党国资本主义（Party-State Capitalism）：已有学术用法，指政党对国家经济体系的直接控制。但该概念缺少对世袭化与门阀网络的强调，容易给人一种党国机器是“去人格化的官僚装置”的印象，而非被具体家族利益渗透和固化的结构。

5. 精英统治资本主义（Elite Rule Capitalism）：更强调社会阶层固化和少数精英支配，但未具体揭示制度工具箱（牌照、金融、执法选择性）以及跨代家族机制，因此解释力不如“门阀党国资本主义”。

三、核心命题（可证伪）

· 命题1：在门阀党国资本主义中，“全民所有”与“国家所有”在受益权层面发生分离；利润实际流向可被量化证明与权力核心高度相关。

· 命题2：所谓“计划经济/产业政策/国进民退”的计划性主要服务于统治稳定与门阀资产负债表，而非社会总体福利最大化。

· 命题3：世袭化并非道德问题而是制度效率问题：它通过人事权→资源权→收益权的链条，将市场不确定性转化为可编排的现金流。

四、结构三元模型与运作机制

4.1 三元模型

· 门阀（F）：血缘—婚姻—校友—派系构成的家族性网络，负责接续与分赃。

· 党国（P）：组织部门、人事编制、选拔任用、司法与执法、宣传与审查，负责特许与护航。

· 资本（C）：国资平台、政策性金融、资源性行业、土地财政、牌照行业与平台经济，负责兑现与增值。

4.2 反馈回路（Mermaid）

graph TD
A[门阀网络F] --> B[党国任免与组织控制P]
B --> C[资源与牌照定向分配]
C --> D[利润与资产积累C]
D --> E[慈善/投资/媒体/教育巩固]
E --> A
B --> F[监管与司法选择性执法]
F --> D

4.3 “别看它叫什么，看钱往哪儿流”

· 所有权（名义）：全民/国家。

· 控制权（程序）：党国组织控制。

· 受益权（结果）：门阀网络实际分享；劳动者仅获维稳式再分配。

五、制度工具箱（如何被实现）

1. 人事权：组织部门与编制垄断，实现关键岗的门阀化与旋转门。

2. 财政—金融联动：政策性银行、地方平台公司、隐性债务，将公共信用私有化使用、门阀化获益。

3. 国资与特许经营：能源、通信、交通、军工、医药、数据要素；牌照稀缺即租金。

4. 土地与矿权：土地财政与资源性特许，形成低买（征收/划拨）—高卖（特许/经营）链条。

5. 执法与监管：选择性执法、运动式监管与反垄断差别化，塑造可预测的政治风险与不可预测的市场风险。

6. 意识形态与叙事：以“全民所有”“共同富裕”“战略产业安全”等话语正当化特许分配。

六、衡量指标与量化框架（供研究/行动使用）

目标：把“感觉上的结构”转化为可观测的统计对象。

6.1 结构崩溃系数 β（扩展）

β =（权力垄断成本 ÷ 社会剩余价值）×（认知防火墙漏洞率） - 权力垄断成本：维稳、特供、政治性亏损、冗员、纪律与审查成本之和。 - 社会剩余价值：劳动者可支配收入增长 + 公共服务有效供给 + 资本全要素生产率增量。 - 认知防火墙漏洞率：独立媒体/平台渗透、泄密/反叙事事件频率。 > 解释：β>1 进入系统不稳区；≈1 高压维稳；<1 暂稳但脆弱。

6.2 “门阀密度指数”（MDI）

· 定义：前N名关键岗位/央地平台/监管要职中，与既有权力核心二度亲属/婚姻/校友/派系关联的占比。

6.3 “党国渗透度”（PSI）

· 定义：前500家企业中，设党组织并拥有否决性治理权或干部任命权的比例；政策性信贷/财政补贴集中度。

6.4 “利润流向差”（PLD）

· 定义：国资企业利润上缴一般公共预算的比例 vs. 留存/专项/平台滚存比例；与住户部门收入份额变化差。

6.5 “特许租金率”（LRR）

· 定义：牌照/资源/土地/数据等特许领域的超额收益率减去可比竞争行业的风险调整收益率。

6.6 “旋转门强度”（RDS）

· 定义：监管→国企/平台/资源型民企的高管流动频率与在任期间审批/执法偏向的相关系数。

以上指标可组合为一个CPSC 评分，用于国家/省域/行业横向比较。

七、历史路径与阶段划分

1. 合法性建构期：革命/抗争/战争合法性；门阀初现。

2. 组织化整合期：党政军一体化，国资/资源集中，门阀—党国绑定。

3. 金融化与平台化期：政策性金融、地方平台、互联网平台与数据要素被纳入特许结构。

4. 外部冲击与再集中期：制裁/危机/疫情→更强计划性与行政化，利润流向进一步集中。

八、四类典型（分析框架示意）

以下为分析维度与可检验变量的模板，便于对不同国家时期开展对比研究。

8.1 蒋介石时期的民国（党国化的门阀）

· 维度：家族财阀与党国财政/银行的深度捆绑；军工与垄断贸易的特许；反对派与媒体控制。

· 变量：四大家族/军政财阀亲属网络、金融与关税特许比例、国币/法币货币安排与资本外逃。

8.2 苏联晚期（潜在门阀化的官僚体）

· 维度：名义上无私人资本，但控制权—受益权分离；“影子市场”与干部特权。

· 变量：干部特供体系、企业软预算约束、影子经济规模、改革期资产私有化通道。

8.3 俄罗斯若干阶段（寡头-安保复合体）

· 维度：私有化初期寡头化；随后安保/行政体系再国有化与再集中；能源/军工/传媒的牌照控制。

· 变量：能源租金与财政依赖度、国企并表率、政商合一的媒体/资源格局。

8.4 朝鲜（极端世袭门阀化的党国）

· 维度：家族君主制 + 党国；军工外汇渠道、特供体系、计划供应与黑市双轨。

· 变量：军需/外汇指挥链、粮食/能源配给、对外贸易与家族资产的关联。

以上模板也适用于当代若干党国体制的横向分析。

九、研究方法与数据来源（可操作路线）

1. 公司治理与股权穿透：平台公司/国资委/地方平台的受益所有人、同股不同权、党组织治理条款。

2. 财政金融：一般公共预算与政府性基金/专户/平台资金流向；政策性银行授信分布；隐性债务披露。

3. 招投标与牌照：重大工程中标集中度、牌照发放与撤销节律、反垄断执法差别化案例库。

4. 人事与旋转门：组织公报/任免公告/企业年报交叉匹配，度量门阀关联度。

5. 司法与执法：裁判文书/行政处罚数据的结构性偏差（行业/地区/主体身份）。

6. 叙事与媒体：官方话语变体与政策目标函数（稳定优先 vs 福利优先）的文本计量。

十、政策含义与退出路径（原则层面）

1. 受益权去门阀化：国企利润强制性上缴一般公共预算并“现金式公民分红”；专项资金限额并表。

2. 政企/政金分离：政策性银行硬约束；平台公司治理公开化；重大投融资一律经议会/人大实质审议。

3. 反世袭与反旋转门：关键岗位冷却期、家属经商申报与盲信托；招投标与牌照全流程数字留痕。

4. 土地/资源/数据三大要素公正化：确权—定价—分红三步走；数据要素公共信托框架。

5. 信息与问责：独立审计、财政透明、媒体保护条款；将“全民所有”的受益权法定化与可诉化。

十一、行动用“诊断清单”（20问）

1) 前100家央地平台的受益所有人是谁？ 2) 国企利润的上缴比例与去向？

2) 政策性贷款的行业集中度？ 4) 关键监管部门高管的前后任职关系？

3) 重大牌照发放是否呈派系偏向？ 6) 地方平台隐债与门阀企业债权关系？

4) 司法/执法对不同所有制、不同派系的差别化？ 8) 媒体/教育/慈善中的声誉洗白路径？

5) 土地与资源的低买高卖链条是否稳定存在？ 10) 数据要素是否被特许化经营？

6) 工资份额/劳动报酬的长期趋势？ 12) 社会保障与公共服务的有效供给？

7) 运动式监管的节律与产业洗牌？ 14) 海外并购与家族资产外置？

8) 官员家庭成员的境外身份/资产？ 16) “共同富裕/战略安全”等叙事与实际流向是否一致？

9) 国资混改是否成为选择性私有化？ 18) 重大腐败案后的股权/牌照去向？

10) 关键地区的门阀密度指数变化？ 20) β 系数的中长期轨迹？

十二、结语

“门阀党国资本主义”并不是情绪化标签，而是可操作、可验证、可比较的分析框架。它要求我们把“全民所有”的话语拆解为所有权—控制权—受益权，把“计划性”还原为政治特许与租金的时间表，并以一组可量化的指标（MDI/PSI/PLD/LRR/RDS/β）持续监测。凡是利润流向与权力网络高度重合、且跨代可复制的政治经济秩序，皆可纳入此框架审视。

一句话收束：计划可以美其名，权力可以披上全民的外衣，但现金流不会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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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看它自称什么，只看利润流向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