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會衝突、青鳥與大罷免:一個激進左翼的觀察
一、背景交代
自從去年2024總統大選以來,台灣社會就瀰漫著一種緊張的氣氛。除了自稱為務實台獨工作者的賴清德當選總統外,另一個結果就是民進黨在立法院失去了絕對多數。總計113席的立法委員選舉中,民進黨共拿下了51席,相較於之前的ˊ61席次失去了10席;國民黨則是逆勢成長了14席,共拿下52席。民眾黨增加三位,來到8個席次(註一)。至於剩下的兩個雖然是無黨籍的高金素梅與陳超明,但是因為他們長期跟國民黨合作,因此我們可以將這兩席算進國民黨實際在立院的席次掌握中,共54席。這樣一來,國民黨取得了多數席位(儘管不是絕對)。
民眾黨的8 席一開始被視為足以爭取自身權益與擴大影響力的「關鍵少數」,但是考慮到民眾黨在之後的一系列事件來看,他們如今較為傾向與藍營共同對抗綠營。畢竟當時民眾黨的兩大人物:柯文哲和黃國昌都已經徹底站在了民進黨的對立面。黃國昌更是從時代力量時期,就是時代力量裡積極的反民進黨派系領導人之一。
這樣的選舉結果引來了許多親綠人士的擔憂(註二),儘管泛綠仍握有行政權,但是未來如果想要通過法案的話,就需要跟國民黨或是民眾黨進行協調。跟一些人想的不太一樣的事,就當時2024大選的情況來看,國民黨與民眾黨並非在進行立院的相關職權擴大法案時被扣上中共同路人的帽子,因為台灣的全國性選舉本身就是方便國族主義的操作空間(註三),考量到當時國民黨與民眾黨早就在綠營中的論述裡被打為「親中」政黨的話,那麼我們可以說,國會衝突,奈至於後續的一系列政治事件本質上仍然是延續2024大選結果的。而這也涉及了本文所採用的方法論,下面說明。
二、方法論與立場
本文是筆者在經過2024國會衝突—青鳥運動—大罷免運動—7/26開票與8/23開票—當前(八月底)一系列事件過後的觀察,我主要分析的是各方的論述與其背後的意識形態。以及筆者自身基於馬克思主義者、革命社會主義者的立場。我曾到過青鳥行動現場幾次,儘管我沒有參與大罷免的相關活動,但是仍舊會藉由罷團的一些主張和論述來分析,主要的資料來源來自於新聞媒體的二手材料。
另外需要強調一點,這不是一個學術分析,也不是嚴謹的文章,他只是一個在台灣的激進左翼在看完整場政治劇碼後的一點心裡想法而已,對不對還有待讀者自行判斷。
三、國會衝突—青鳥行動
眾所周知,在藍白奪下了立院多數席位後,他們便提出了一系列試圖讓立法院擴大其職權的法案(註四),而在這樣的背景下,伴隨著自大選以來對於藍白親中的懷疑,開始有輿論風向將此一藍白修改法案的行為解釋成「向中共投降」、「立院的政變」等,便由此引出了包圍立法院的青鳥行動(註五)。青鳥行動主張藍白在沒有經過討論的情況下進行表決是違反民主精神的,同時也有類似於苗博雅、經濟民主連合的智庫與學者認為(註六),所謂的民主應該是立法—行政—司法三足鼎立,三者互相制衡並且讓人民做出決定。除此之外,還有「多數暴政」等主張。
我曾到過現場的青鳥行動過,並且也與一些參與人士起了衝突。這場衝突主要是由於一位與現場人們意見不合的老阿姨向他們訴說著中美台局勢的看法,由於我是中途加入,所以沒有很完整的聽到老阿姨的論述,但是基本上,老阿姨所說的是那種典型左翼耳熟能詳的:「美國帝國主義—金融資本主義威脅」與「台灣正在被美國用作挑動中國與台灣戰爭的棋子」的論點。對面的青鳥們反擊認為「台灣一直都是在自我防衛,並沒有挑釁」、「台灣一直都是受害者」。我加入了辯論,然而大家的情緒卻越來越激動,由於我的口音較為特別,經常被誤認為是中國人。因此對面的人們開始質疑我的台灣人身份,並咬定我就是來自中國的間諜,最後則是警察介入勸離大家後帶我離開。
在現場,我觀察並且檢視了這些人的語言,除了具有相當強烈的反共意識外,我們更能直接看到這些人員有一種企圖心,希望能夠讓台灣這次的青鳥行動被世界看見,因此有一些標語的大意為:「要讓世界看見台灣不願意被中國統治」(註七)。除此之外,作為泛綠智庫之一的經濟民主連合與許多學者則是認為藍白的修改立院職權,擴大權力是違憲的,並表示「民主國家的最高權力機關從來就不是國會」。甚至於認為藍白正在推動立院人大化、蘇維埃化、香港立法會化(註八)。而人稱台派的理論大師之一的吳叡人,更是強調:「台灣人與中國人不同的一點在於中國人不懂民主,台灣人懂」(註九)。
先來説説規模,首先,許多報導與青鳥內部的消息都認為2024年五月集結在立院的人數有五萬到十萬之間左右(註十)。我是在當時運動的第二天去的,人數實際上我估算沒有五萬,但是一萬到兩、三萬應該是有的。當然,我們沒有必要在這方面太過鑽牛角尖,畢竟對一個運動中的人數進行浮誇報數已經是社會運動必備的一環了。
不過,經濟民主連合所說的許多論點乃至於整場青鳥運動的口號在我看來都是正當性其極薄弱的。首先,沒有民主沒有討論固然是一個正確的廢話,但是如果讓我們把時光倒回去2017年的話,就會發現當時的民進黨也是使用了人數上的絕對優勢強行表決修惡了勞基法(註十一)。另外,就如同一些工會人士指出的,藍綠都沒有資格在這個命題上表達意見,因為兩者都有過強硬表決的記錄在(註十二)。甚至於當我們仔細地將立院所有表決、審查過程審視後,我們會發現,許多青鳥的口號與民進黨立委的宣稱實際上根本站不住腳。正如工會工作者邱宇弘所說的,霎時間,亡國感伴隨著傳播媒體的放大效應,席捲了整個泛綠與青鳥的同溫層(註十三)。
「如今不僅有『中共陰謀論』繼續渲染群眾焦慮,連攤在陽光下有著完整直播紀錄的事發過程,都可以被杜撰出平行時空的版本,如此不擇手段操作情緒動員,不惜激化對立和減損社會信任,力求在短時間內召喚最大群眾來抗議國眾兩黨,這背後的代價究竟有多麼駭人,這些人真有仔細想過嗎?長年來每每藉由這種方式所催生出來的能量,真的是在『護台灣』而不是在『害台灣』嗎?」
再說說現場情況,確實我能感受到如同邱宇弘指出的情緒動員跡象,但是矛盾的地方在於,現場並沒有做好隨時衝擊立院的跡象。儘管青鳥群眾確實包圍了立院,而且我相信只要戰術妥當且意志堅定,那麼再上演一次太陽花運動是可行的。但是現場的氛圍並沒有給我這種感受,整個運動看上去更像是一場園遊會,甚至於在運動的社群媒體內部,還出現了對於激進派的獵巫,認為那些鼓吹衝擊立院的人都是藍白,甚至是中國的間諜。
隨著時間的推移,參與的人數與激進化程度正在下降,對於許多社會運動研究者與組織者來說,這應該是很司空見慣的挑戰——畢竟不是人人都有資本來參加運動——而不斷地政治動員也會耗盡人民的力氣。在我之後的幾此前往時,都會發現現場的人數越來愈少,組織的性質趨向單一化,基本上只有在當地的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的分會在支援(註十四)。最一開始,諸如學生會、大學社運團體與年輕派系的人員都在參與,但是後來卻越來越少。
在參與人員的樣貌上,有一份快速的調查,而我們在這份調查中,其實可以發現整場青鳥運動的面貌基本仍是以城市的中產階級與進步派為主,而這也是綠營的基本盤之一(另一個則是台灣南部保守派選民)。我們可以發現這些人會參與像是性別、環保、反核等有關的運動,但是卻鮮少參與勞工運動(註十五),進一步推論便會知曉這些人並不是像一些青鳥參與者宣稱的「有左翼參與了這場運動」,更是接近進步派。如果是左翼的話,那麼理論上應該更加積極參與工人運動才是。
在運動現場,有許多來自各個政治光譜的團體與政黨,極右翼的基進黨、台聯、中左翼的小歐盟與社會民主黨、自由派的時代力量。另外,與傳統的古典馬克思主義者認定的「階級很重要」不一樣的事情是,來參與的學生團體在宣揚自己的社會分析與進步立場時,也更加強調諸如像:性別、族群這些。階級與政治經濟學批判反而被隱去了,這似乎也可以看見相較於傳統左派,這些學生實際立場更傾向於自由派到中左翼的立場。儘管確實有聲音認為這些人本質上都是泛綠人士動員來的。但是我認為沒有充分的直接證據能證明這件事是真的,因此對於這個看法,我仍舊持保留態度。不過,從種種跡象來看青鳥行動在組成上,確實與民進黨支持者呈現出高度的重疊性,並且呈現出一種大帳篷的感覺。
四、逐漸極右化的大罷免
大罷免是在青鳥行動進展到差不多中間段時就已經開始醞釀的,當時就有人建議公民團體採用罷免的方式來解決國會被藍白佔多數的問題(註十六)。由於台灣規定不分區立委不能罷免,因此各個地方的紛紛開始有公民團體現身,啟動了罷免的流程嘗試將藍營立委罷免下台(民眾黨因為都是不分區立委,所以無法罷免)。藍白則是譴責此一行為違反民主,並且也啟動了針對綠營區域立委的罷免投票(註十七)。在經過一連串攻防戰下來,最終是31名藍營立委面臨最終需要被罷免的結果(註十八)。
我在這裡就不詳細說明大罷免的詳細歷程了。我所關注的部分,會是強調從青鳥到大罷免是如何一步步的右轉的。我們都知道,如果在一個聚集不同政治主張與光譜的陣營裡,如果要進行合作的話就需要一個主要的意識形態做黏合劑。例如在左翼常見的人民陣線策略中,就會以「反法西斯」、「反極右翼」為主要的指導意識形態。那麼在大罷免中,甚至更早之前的青鳥中,做為黏合不同陣營的那個存在又是什麼呢?
答案其實在我們前面的篇幅中就出現了:「對藍白掌握立院多數的厭惡」。而在此基礎之外,還有一個台灣國族主義,也就是學者們常說的「抗中保台」作為輔助。抗中保台強調「台灣民主的成就與抵禦中國威權侵略的價值觀」(註十九)。在這一點上,無論是哪一個罷團其實都會在自己的文宣中加入強調這些立委親中的語言(註二十)。甚至於開始複誦極右翼的陰謀論,例如中國洗人口、健保被中國人拖垮、中國觀光客入侵等(註二十一)。這些言論在社交媒體上不斷地被放大且形成了一種極其強大的同溫層效應,他們對於陰謀論確實深信不已。無獨有偶的事,這些陰謀論的原型本質上是歐美極右翼反穆斯林的陰謀論(註二十二),而這似乎也讓這些人開始支持起歐美的許多極右翼政客,只要有政客發表挺台言論,他們就認為這些人無關價值都能支持,例如日本的平野雨龍與極右翼參政黨(註二十三)、韓國的尹錫悅(註二十四)。
另一個語言上的右翼特徵便是強烈的反共措辭,儘管有部分參與罷免的人指出他們是反對中共才打出反共的標語。但事情恐怕沒有這麼簡單。關於這一點,我們需要關注2025年的勞工放假與普發一萬塊事情上。由於台灣的勞工工時超時嚴重,且工人運動與工會組織率極低,因此台灣的工運團體實際上都強調要增加放假(註二十五)。但是當藍白開始推動放假相關修法事宜時,卻遭到了來自罷團、台派群體與青鳥的反彈。他們紛紛宣稱這是一個「收買台灣人的陰謀」,並表示這些放假其實沒有凸顯台灣本土價值(註二十六)。但是事實是,幾乎所有的綠營立委都沒有投贊成票,甚至連提案都沒有,在這個議題上,至少綠營立委選擇了放棄爭奪主導權,也沒有提供另類方案:例如增加天數(註二十七)。我們更是看到無數的罷團相關人員,例如最知名的曹興誠宣稱放颱風假太多不利於台灣,會讓中國有機可趁(註二十八)。黨團幹事長吳思瑤更是直接說出反對增加假期,並表示應該照顧中小企業(註二十九)。
在外界與不少台灣人看來,理論上應該是民進黨中間偏左,且支持進步主義;而國民黨則是中間偏右,偏保守主義才是。但是就目前來看,不論是自2017年勞基法修惡以來讓不少工運團體的失望,還是屢次在輿論場上公開發表親資方言論、反對消防員組建工會(註三十)、甚至是對於激進的工會團體進行批判與扣帽子(註三十一),這些都全然凸顯了民進黨作為一個政黨,本質上是右翼為主的意識形態,頂多就是在黨內有些在社會議題上較為進步的人(例如:英系)。但是在大罷免的風浪中,這些進步派實際上是幾乎無聲的。我們都知道大罷免的重要意見領袖往往不是罷團的領銜人,而是一種網紅與企業家,像是閩南狼、八炯、曹興誠等人,另外還有柯建銘、沈伯洋。這些人在政治上的光譜位置是屬於右翼—極右翼的。曹興誠就不必多說,他是一位典型極右翼反共資本家,而八炯和閩南狼等人不僅搞了個反共護台大遊行與表演(註三十二),甚至還不斷鼓吹煽動性質的陰謀論與極右翼發言(註三十三)。柯建銘是一位臭名昭著的右翼政客,不僅反對同婚,反對工人運動,還多次口出狂言(註三十四),並試圖操作敵我意識。沈伯洋則是著名的「認知作戰專家」,但是這位專家卻經常在各種議題上發表明顯水準低下的言論,他還曾經無視巴以衝突的歷史脈絡,強行用認知作戰框架解釋衝突(註三十五),並站在了種族滅絕的以色列一方。有部分罷團竟然還引用獨裁者蔣介石的言論來控訴國民黨「親中舔共」(註三十六),如此行為實在令人不解。
從這些人選與言論、表現來看,大罷免的本身的輿論風向已經倒向了由極右翼與右翼為主的環境。更不用說,在大罷免期間的幾次國外選舉,許多大罷免同時也是青鳥的支持者都紛紛支持國外極右翼政客的行為。這再次驗證了所謂「打入主義」與結盟、聯合陣線的風險,如果僅僅是為了反對X就結合再一起的話,那麼反而會失去自己的獨立性,至少在整場大罷免中,屬於中左翼與進步派的語言是很明顯處在弱勢的。
五、7/26的大罷免失敗與過渡期
我必須坦承,我沒有料想到7/26號的結果竟然是出乎意料全部罷免失敗。單就數據來看,整體的投票率在50-60%上下。算得上是踴躍投票,排除氣候問題(當天天氣不錯),可以知道雙方都已經進行了充分的動員且民眾也願意表達自己觀點。除此之外,撇除一些同意票達成門檻但是因為不同意大於同意而被否決的案子外,基本上所有選區都是呈現了否定大罷免的結果(註三十七),甚至於有些立委獲得的不同意比當初當選的票還要多,這說明了有許多中間乃至於泛綠選民也對大罷免投下了反對的選票。就全國趨勢來看,大多數人民是拒絕大罷免的,因此儘管賴清德與泛綠陣營不斷強調仍有百萬以上的選民同意罷免,但是這些人仍不能夠代表主流民意。
理論上,民進黨的戰略目標應當是要盡可能罷免掉國民黨立委,並在之後的補選中取得勝利,從而扭轉自身立院少數的局面(註三十八)。但是在7/26的全面慘敗後,局勢已經提前預告了大罷免是一場徹底的失敗。由於8/23的藍營立委幾乎都是資深立委,在地方經營許久且屬於藍營鐵票倉。因此在7/26戰敗的情況下,想在8/23獲勝就成了更不可能的事情。在這個時候,其實就有一些聲音指出可以提前止損,好不要讓8/23更難看,民進黨可以通過撤回案子的方式(姑且不論可行)表示善意(註三十九),並開放合作空間。當然,在如此全面勝利的情況下,藍白也不一定會答應。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已經開始出現了許多不太對勁的情況,先是罷團中的許多網紅與意見領袖紛紛退出(註四十),在社交媒體上也可以看見一些大罷免支持者開始造謠,並發表「台灣人為了假期與錢出賣了自己靈魂」的反動言論(註四十一)。這種對我方陣營意見不合的人進行人身攻擊的方式是許多右翼與自由主義者的常見言論,他們總預設了政治宣言會比物質利益更容易號招人民,這是一個唯心主義的社會本體論觀點。事實是,無論是美國獨立戰爭、法國大革命、拉美民主革命等都是因為社會與政治經濟結構的不公平與權力不對等而引起的,這是久經考驗的唯物主義史觀的實證出來的。而且這種言論也帶有極其強大的菁英感覺,極度鄙視窮人與一般民眾。因此,「相信唯有自己才是民主捍衛者」的心態是必須被拒絕的。更何況,僅是反對並沒有任何用處,因為民進黨自己也拒絕提出任何替代方案。
我們已經說到,在7/26大罷免失敗後,許多意見領袖都選擇離開了大罷免,這裡我們不必去猜測離開的緣由究竟是什麼。不過在這段期間顯而易見的事,大罷免的熱度開始下降,對於罷免一方來說,這是比較不利的情況,因為罷免是仇恨動員,需要一定的激情。此時,不少見情況已經不對的中間選民與泛綠開始選擇放棄了,甚至於綠營內部也開始有人檢討自己的戰略、戰術問題。但是就整體來說,並沒有改變多少。但是一個幽靈,一個極右翼的幽靈已經開始在民進黨黨內出現了,而在可以預見的未來,他將變得更加強大。
六、王義川厭女說的極化信號—8/23的失敗
就在7/26到8/23的這段期間,民進黨籍立委王義川在政論節目上對於台中市長盧秀燕所使用保養品的價格出言不遜,因此遭到了來自黨內性平部的批判(註四十二)。不過性平部恐怕沒有想到他們的此舉行為遭到了來自泛綠與青鳥人士的出征(註四十三),各種污衊與反智的言論盡出。無論是「左膠聖母」還是「愚蠢」。
首先,女性主義理論有著大量的流派,無論是自由主義式、馬克思主義、基進主義的各有不同的主張。因此,出征性平部者將女性主義視為「來自左膠的理論」是一個反智的言論。但幾乎所有女性主義者都會同意:「女性常因為各種包含消費品的支出而飽受社會不公的批評」。我們舉一個最簡單的案例:當一個男性買了一個價值一萬塊的模型時,絕大多數男性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但是當女性以同樣的價格賣了一個化妝品時,就會被罵浪費錢。這就是父權社會對於男女不公的待遇的證明。其次,有台派女性說自己沒有感受到王義川污辱等,這是一個愚蠢的謬論。因為我們談的是結構性問題,但是結構性問題不一定會在個人身上找到百分百對應。例如:美國黑人普遍貧窮,但是你不能夠拿一個富翁黑人說黑人沒有貧窮問題。個人的生活經歷不能夠代表群體乃至於社會問題不存在。何以盧秀燕不能買化妝品?如果她是依靠自己薪水買來的?何以盧秀燕不能保養得宜?非要弄的蓬頭垢面?事實證明,王義川的言論是典型的性別刻板印象,說厭女我認為並無不妥。
我在前面已經說過,民進黨內確實有著進步派系的。但是如今我們卻看到局勢與綠營內部的輿論普遍傾向王義川,甚至於開始大量青鳥支持者痛罵性平部,綠營內部的進步主義者怕不是即將全面敗退。如今王義川事件中,泛綠進步派的全面敗退與青鳥近些日子以來的納粹爭議(註四十四),或許昭示著民進黨與青鳥的全面極右翼化。不檢討自己,反而不斷地對內部異議者進行肅清,並在社會上大力推行敵我識別之氣氛,這正是極右翼常用手段。
當然,我個人對於性平部是否真的能在這場鬥爭中勝利並無太多關心,畢竟作為一個右翼政黨中的性平部早該意識到,他們試圖透過打入來改造民進黨的路線終歸會失敗。並且即便是在先前,性平部在推動台灣性別平等上也沒有十分積極的貢獻,無論是日日春抗爭、同性戀合法化事實上都仰賴社會團體與激進左翼的力量。或許,當性平部在這場鬥爭中失敗,就標示著民進黨與青鳥全面右轉的過程將一去不復返了。
8/23的結局也是毫不意外的全面失敗,然而在我看來,此時8/23的具體結果究竟是什麼已經沒有太多意義。我所關注的,仍舊是民進黨與大罷免支持者在面對大罷免的全面失敗的經過。根據一些報導與細節內容來看,大罷免的支持者目前仍舊處在同溫層相當厚重的情況,檢視一些泛綠的智庫與媒體,多半呈現一種「我們沒有輸」的感傷階段。值得我們注意的是,儘管這些撰文者通常有不錯的學術素養,但是他們討論大罷免失敗的主要原因不是基於唯物主義的,更像是把整個大罷免變成一場美學上的體驗(註四十五),而正如哲學家班雅明(Walter Benjamin)所分析的那樣,法西斯主義的一個特徵就是把政治簡化為美學體驗(註四十六)。
七、結尾—法西斯從未離開?
自從在大罷免期間國民黨方面鬧出模仿納粹手勢(註四十七),再到八炯爆出納粹爭議以來,納粹與法西斯的爭議在台灣就沒有停過。在台灣,無論是國民黨還是民進黨,還是其他小黨都有使用過這類詞批評過敵對政黨。但是這樣的扣帽子無助於人們對於這兩個主義有更加深刻的認識。人們對於法西斯主義與納粹主義的瞭解更多的侷限在了「獨裁」身上。
事實上法西斯主義作為一種意識形態,本質上根植於資本主義社會中的不穩定動態環境。由於資本主義本質上會不斷地造成經濟危機,市場失衡,社會被撕裂,法西斯主義便會在這些土壤中誕生。換句話說,法西斯主義跟公民德性、種族、文化沒有任何關係,而是跟資本主義社會下的政治經濟發展有關(註四十八),不消滅資本主義,就無法根本意義上根除法西斯意識形態。迄今為止,各國民主政體的迅速極右化便是法西斯浪潮重返的一大證據,而這個背景就是在邁入全球化與2008金融海嘯後,資本主義不斷地動盪所導致的。
法西斯主義有一套自己的嚴肅社會理論與哲學主張。法西斯主義實際上認識到了資本主義內在的不平衡問題。因此,法西斯主義提倡採取通過不斷地社會運動,從上到下,由下到上的大造新時代的公民,並且將國家裡的所有人團結起來抵禦外敵,爭取建立一個獨立的國家。法西斯主義敵視唯物主義分析,他提倡唯心論哲學,相信人的意志能夠戰爭敵人。法西斯主義提倡階級合作的政治經濟策略,他會扶植那些聽命於國家的企業、工會,並強調愛國主義在其中的角色,通過調和階級矛盾來提升國民福祉。這就是為什麼法西斯主義敵視共產主義與馬克思主義,因為馬克思主義強調唯物論分析,階級鬥爭與國際主義。而共產主義作為馬克思主義者的政治主張,便會遭到來自法西斯主義的攻擊。
納粹主義與法西斯主義最大的不同在於法西斯主義並不主張種族與血統優越。希特勒的納粹主義加上了種族優越論與優生學,好替雅利安人傳說提供理論基礎,其餘的部分,希特勒基本照抄了墨索里尼。因此,我們可以說納粹主義本質上是一種修正主義的法西斯主義。
就目前看來,國民黨與民進黨的主流聲音都沒有納粹主義的情況,因為他們都不主張血統論。但是正如我在這篇文章多次強調的那樣,我關注於民進黨—大罷免—青鳥的極右化過程。早在今年之前,台灣其實就有過以原住民、漢人、南島血統來劃分敵我的言論存在,加上近來聲勢越發上漲的台灣國族主義,以及部分學界人士、政客對政治美學化的貢獻、對激進工會、對左翼與共產主義的強烈敵視,我們確實可以推測法西斯主義在台灣似乎開始生根發芽。在考慮到台灣一直以來強調國家統合主義的工會發展史的話,這就更令人憂心了。
我也曾經聽聞一個進步派學妹如今轉向極右翼法西斯。對我來說,這並不令人感到驚訝,事實上,只關注文化與性別議題的人,在西方其實更加接近右翼與極右翼,而且台灣進步主義者們總是忽略了唯物主義的社會分析與政治經濟學,總愛大談各種人的能動性與意志的勝利,彷彿歷史的勝利終將由意志最堅定的人不惜壹切代價取得一樣,這種哲學觀反而更加接近法西斯主義。因此我對於這種轉變絲毫不感到意外。台灣本來就容易有著適合極端排外國族主義的生長的土讓,如果考慮到當前世界的極右化趨勢與資本主義危機的話,台灣出現法西斯主義的機會實在不能說小,而與許多「民主人士」想的可能正好相反,在我看來,這個法西斯主義可能會由逐漸走向極右翼的民進黨與側翼來擔任。
無論是一直以來的對中國的排外主義、對大西洋主義秩序的熱愛,無視巴以衝突甚至熱衷於與種族滅絕份子交好都好(註四十九)。從青鳥到大罷免一直以來的各種極右陰謀論與種族主義發言也好,又或是學界遞上的政治美學化與唯心主義的分析也罷,青鳥對於進步派的全面追殺,進步派本身投降於國族主義,並對黨本身保持沈默也行,這些元素融合在一起,恐怕將會是讓法西斯主義再次於台灣上空出現的原因(註五十)。
對於激進左翼來說,除了平時的工人運動組織工作外,我們也開始要提防輿論場上的法西斯主義傾向,儘管我們不一定要積極參與議會選舉,但是至少要讓公眾能夠聽到不一樣的聲音,並且密切關注局勢發展,適時的介入公共事務,並培養自己的力量與支持者群體。畢竟,法西斯主義不能夠在投票箱或使法庭上被擊敗,而是要在街頭上。左翼必須追求和平,拒斥戰爭與不必要的犧牲,但是我們也要隨時注意對抗法西斯份子,台灣國族主義者不斷強調敵人來自中國,但是左翼要強調,敵人是來自不管任何一方的國族主義者,來自國內外的資本家,來自那些壓榨工人階級的政客與出賣工人利益的學者們。
註解與參考資料
註三:見小笠原欣幸教授著,李彥樺譯,2024,《台灣總統選舉: 臺灣認同的成長與爭奪 2024增補版》。新北:大家出版。
註四:見《焦點事件》的整理:eventsinfocus.org/is...
註五:見台灣社會學學者何明修的評價與文章twstreetcorner.org/2...
註七:www.epochtimes.com/b... 這種急於希望世界看見台灣的情況已經不是少數,無論是之前疫情,還是各種國際賽事都有。
註八:見左翼組織「火花」對於經民連此論點的批判
註九:見吳叡人在青鳥的演講全文
註十四:台灣基督長老教會是泛綠與台獨的長期支持者,在政治上傾向於保守派,曾經內部流出反對同婚的意見。
註十五:
註十九:
註二十:
註二十一:
註二十二:
註二十四:當時尹錫悅發動戒嚴時,民進黨在社群媒體上的發言具有明顯支持戒嚴的味道。見:www.wsws.org/zh/arti...
註三十四:
註四十:
註四十六:
註四十八:這裡對於法西斯主義的論斷,主要是受到卡爾伯蘭尼(Karl Polanyi)在《鉅變》一書裡對於法西斯主義的診斷。
註五十:見趙剛十幾年前的一份文章,當時就警告新右翼在台灣的危險,如今看來,新右翼恐怕已成為了新法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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