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梦语》
我从未做过如此鲜明的彩色梦,仿佛有人把天堂的底片直接按在了我的眼睑上。
深绿的森林像一块浸透了光线的翡翠,树冠在呼吸,轻轻起伏。灰蓝的山峦被一缕缕淡雾穿戴,像古老的巨人披着半透明的纱巾,既庄严又羞涩。湖水是那种近乎黑色的深蓝,却又在深处闪着幽微的宝石光,像把整个夜空沉了进去。空中阵阵飞过的鸟儿,翅膀带着我从未见过的颜色:靛蓝、玫瑰金、孔雀绿、火焰橙,它们掠过时,竟拖出一道极轻的彩虹尾迹,像天使偷偷洒下的碎光。
一列小小的红色齿轮火车,沿着山腰缓缓向上爬行,齿轮与齿轨发出古老而安心的咔嗒声。它不是赶路,而是举行仪式。每转过一个弯,风景便重新展开一次,比现实更慢、更饱满,也更神秘,仿佛有人把时间拉长,好让灵魂来得及跟上。
我站在那里,既在火车里,又在湖边,又在天空里。我知道这是梦,却比醒着的时候更真。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原来“永恒”不是一个抽象的词,而是一种可以被看见、被呼吸、被拥抱的实体。它就在那里,静静地等待我们这些短暂的过客。
醒来时,天还没亮,房间里只有瑞士清晨那种近乎透明的微光。我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喜悦,我的大脑在往后几天中不断地被这种兴奋的感觉冲刷。我终禁不住分別与妻子和老友分享了这段美伦美奂的梦境。他们静静听完,那一瞬间,彼此似乎都被同一个无声的惊叹击中:原来美可以如此完整,完整到足以治愈我们各自藏着的那些裂缝。
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一场普通的梦。那是神明在阿尔卑斯的心脏里,趁我熟睡,替我重新拼好了一块人生最缺的拼图。祂没有说话,只是把最美的瑞士借给我看了一眼,真正的瑞士,介于现实与永恒之间的那一版。
如今,每当生活变得灰暗、琐碎、满是裂口,我便回到那个清晨,回到那列缓缓上山的红色小火车。它还在咔嗒、咔嗒地响,像一颗永不疲倦的心脏,提醒我:
我曾经被允许窥见天堂的底牌,而天堂的底牌,原来是温柔的、彩色的,并且愿意被凡人记住。
那一年,在瑞士的上天竺,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神明没有降临,
祂只是把世界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
——献给2025年春,那个被圣光选中的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