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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伈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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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形利润帝国:权力为何热爱全球价值链抽水

穆伈翎
·

现代全球化的一个奇特现象是:
越是价值链底端的国家,统计数据越“光鲜”;
越是价值链顶端的集团,利润越“不在账上”。

数字透明,利润却隐形。
真正的财富,不在国民账户中,而在节点控制之中。

当权力意识到这一点,全球价值链的意义便从贸易转向了抽水——从可见的产业利润,转向不可见的结构利润。

这篇文章讨论的,就是这种结构性隐形利润为何如此具有吸引力。


一、利润为什么能“隐形”?

全球价值链的价格机制并非简单的“买卖”。
一个 0.5 元人民币出厂的打火机,抵达进口国零售价格往往是 1–2 美元。
价值在跨境转移过程中成倍增殖,而大部分增值并不属于生产国。

原因是:
价值链最赚钱的部分,恰恰不在工厂,而在节点。

这些节点包括:

  • 国际中间商

  • 海外仓储

  • 离岸定价机构

  • 品牌持有人

  • 平台分配系统

  • 物流与清关通道

这些利润往往属于跨国结构、离岸账户、渠道寡头,而不属于工厂或工人。

最重要的是:

这种利润不归入制造国的 GDP,也不必进入公开账簿。

对任何掌握节点的主体而言,这意味着一件事:
可获利,但不可追踪。


二、当权力发现这条利润链,会发生什么?

当权力意识到全球价值链的利润可以“消失在统计中”时,它不再满足于税收或财政。
它会做出更根本的选择:

把利润链的节点控制权收归己有。

原因有三。


1. 节点控制带来“不可问责的财富”

权力拥有行政许可、口岸管理、外贸资质、物流监管等“准入权”。
这意味着它可以决定:

  • 谁能做外贸

  • 谁能处理跨境结算

  • 谁能拿到进口配额

  • 谁能拿到牌照

  • 谁能搭建离岸结构

当节点被权力掌控,利润自然流向它。

更关键的是,这些利润:

  • 不是预算收入

  • 不需要向公众解释

  • 不受审计与公开

  • 不在统计数据中

这是最完美的利润形式:
财富存在,但国家账本里没有。


2. 离岸化让利润从“国家”变成“无国籍收益”

一个节点集团只要拥有离岸渠道,就可以:

  • 把利润留在海外

  • 把成本留在国内

  • 把税负降到最低

  • 把收益从公共部门“隐形化”

这类利润通常以:

  • 境外贸易中介利润

  • 离岸再定价收益

  • 海外关联公司转移

  • 高附加值品牌利润

的形式存在。

它们不返回“国家财政”,却能返回“某些人”。


3. 节点利润不需要承担社会责任

工厂需要承担:

  • 工资

  • 社保

  • 环保

  • 安全

  • 税收

但节点利润的本质是“净抽成”:

  • 不需要承担再生产成本

  • 不需要承担就业

  • 不需要承担社会风险

  • 不需要承担公共义务

它甚至不需要出现在本国。

因此,权力会自然地选择——
优先控制节点,而非支持工厂。


三、全球价值链抽水 = 现代国家的“第二财政”

当节点利润由权力掌握时,一个新的结构悄然形成:

预算外财政
离岸利润储备
不透明财富网络

它不是法律意义上的财政,但却能影响:

  • 政治资源

  • 产业布局

  • 海外投资

  • 对外关系

  • 内部联盟

它像是国家的“影子神经系统”。


四、谁为这条抽水通道付代价?

答案很简单:
供应链底端的劳动者与消费者。

劳动者付出的是:

  • 压在生存线上的工资

  • 被外溢的产业利润

  • 被抽走的附加值

  • 再生产能力下降

  • 被离岸化稀释的国民收入

消费者付出的是:

  • 更高的终端价格

  • 更大信息差

  • 更强的品牌溢价

  • 更难追踪的全球剥削路径

最终,一个极其讽刺的结果出现:

越是“出口大国”的工人,越难从出口中获得真正的收益。

因为价值链顶端的利润,被全球结构吸走,又被节点权力占据。


五、结语:隐形利润帝国不是阴谋,而是结构

我们不必假设阴谋。
全球价值链提供了一个更简单、也更现实的解释:

谁控制节点,谁就掌握隐形利润。
谁掌握隐形利润,谁就拥有超越统计的权力。

国家不是天真地参与全球化,它是带着结构性企图进入价值链的。
而全球价值链,也不是一个共享繁荣的体系,而是一个多层次的抽水系统。

在这个系统里,工厂只是入口。
节点才是帝国。


附录:进口的镜像结构——当价值链反向流动

全球价值链的运作从不是单向的。
如果出口是“价值以低价外流”,那么进口就是这条链条的镜像——
价值以高价回流

在出口端,工厂被压到价值链最低处;
在进口端,消费者被置于价值链最高的溢价环节。

两者叠加,形成一种结构悖论:

劳动者在出口端创造价值,却在进口端以更高价格买回自己劳动的成果。

这不是经济现象,而是全球结构的一种封闭回路。


一、进口为何是价值链的“第二抽水口”?

在进口阶段,价格往往比出口阶段更难透明,也更易被“节点所有者”操控。
原因有三:

1. 再包装利润

同样一件产品,在跨境后会经历:

  • 品牌重塑

  • 市场定位

  • 宣传预算

  • 包装升级

这些过程都能让产品价格“合法翻倍”。


2. 渠道溢价

进口商品通常需要经过:

  • 本地总代理

  • 省级分销

  • 零售平台

  • 线下渠道

每一个环节都叠加抽成,让终端价格与原始价值脱节。


3. 税制与合规成本

消费税、关税、营商成本,会将商品价推得更高。
这些成本谁来承担?最终落在消费者身上,而不是供应链顶端。


二、进口结构的隐形性比出口更强

出口至少还有统计数据:
有 FOB 价、有海关数据、有退税额度。

而进口的利润结构通常是:

  • 分布在本地渠道与跨国企业之间

  • 依赖品牌定价权

  • 涉及多层级的隐性抽成

  • 很难从国民账户中拆分出来

因此,进口利润更像是一层蓄水池,
对权力而言,它提供:

  • 可操控的利润空间

  • 可隐藏的溢价结构

  • 可分配的渠道利益

  • 可调节的市场信号

某种意义上,
进口端是出口端的“反向镜子”:
出口负责将价值抛出去,进口负责把获利部分私有化。


三、如果出口是“生存性工资”,进口就是“再购买的惩罚”

出口端的劳动者拿的是生存性工资,
而进口端的劳动者作为消费者需要支付高倍溢价。

这意味着:

劳动者在出口环节被低估一次,在进口环节又被溢价收割一次。

于是形成一个闭环:

  1. 劳动者以极低价格把价值输出

  2. 节点抽取大部分利润

  3. 商品以极高价格回流

  4. 劳动者用生存性工资买进口溢价产品

这就是全球价值链最残酷、最隐形的部分:
底端劳动者被结构性剥削两次。


四、进口节点为何也能成为权力的利润源?

如同出口,进口端的关键节点也可以被权力掌握:

  • 进口配额

  • 代理权

  • 本地分销链条

  • 税率结构

  • 合规审批

  • 商超与平台通道

节点一旦被掌握,就意味着:

权力不仅抽走“出口差价”,也能抽走“进口差价”。

出口是低价向外,
进口是高价向内,
两端利润都可以被节点垄断者收入囊中,就构成了一个闭环的隐形利润帝国


五、出口与进口的镜像结构,构成完整的“全球抽水回路”

可以用一句话总结:

出口端:价值被低价外流。
进口端:价值以溢价回流。
区间的巨大差额,被节点权力和跨国结构共同瓜分。

全球价值链像一台巨大的循环泵:
劳动在底端,利润在节点,风险在消费者,权力坐在阀门旁。

出口通道是外流管道,
进口通道是回流阀门,
两者相加,就是“全球化的不可见财政”。


六、结语:看见镜像,才看见全貌

出口让我们看到产业链底端的价值被压低;
进口让我们看到消费者端被强迫承受溢价。

这两个结构共同塑造了当代世界:

  • 劳动被低估

  • 生活被高估

  • 价值链两端皆受挤压

  • 节点成为帝国

只有把出口与进口一起看,
我们才能真正理解权力为何如此热爱全球价值链——
它不是贸易,它是抽水;
它不是开放,它是结构;
它不是效率,它是权力在利润回路中的再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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