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刻(351-355)
351 瘋子
有部美國老電影《飛越瘋人院》,這麼多年里看過很多次,但一次也沒看完過。一方面是片子太老,片源質量不好,另一方面是每次看這部電影,我總會產生可怕的幻想。
假如一個正常人因為觸犯了某種權威或威權,被作為瘋子強行送進瘋人院,他該如何證明自己不是瘋子呢?
起初也許他發瘋地抗議、辯解,試圖證明自己不是瘋子,是搞錯了,或被冤枉了。但他每天這樣的抵觸行為更容易被威權定義為瘋子的行為。時間長了,所有人都會認為他是真的瘋子,最後他自己也會被真的逼瘋。
假如是你,你會怎麼做?
你能證明你不是瘋子嗎?
就像你能證明你出生過嗎?
在一個不能發聲,發聲也沒人聽見的環境里,除了變成瘋子,別無他法。
早上看新聞,緬甸又發生了政變,昂山素季又被軍方控制,歷史又一次重演了,緬甸再次陷入了一個瘋人院。
我不是為昂山辯護,從她變成新的獨裁者打壓新聞記者那天我就開始反感她了,但一個暴君被另一個暴君取代,結果無非是另一個暴君開始防止其他暴君的出現,這樣的歷史我們混了兩千年。
在一個瘋子的國度,人人都是瘋子,作瘋子最快樂,最簡單,最安全,如果你忘記你不是瘋子這件事的話。
352 安穩
人在安穩的環境中久了就會慵懶,像貓一樣,任何風吹草動都怕給打斷了節奏,於是不敢隨便抬腿,反倒凌亂了腳步。
安穩總被人認為是消極的,像溫室和養老院。折騰總被人推崇,說人生難得幾回搏。
但如今的我似乎早已對一切搏鬥喪失了興趣,搏鬥的意義和目的何在?打敗對手?可對手在哪?戰勝自己?但自己是誰?實現夢想,哪個夢想呢?
想起海子那句詩——遠在天邊的風,比遠方更遠。
也想起鄭智化一句歌詞——告訴我明天有幾天。告訴我,永遠有多遠。告訴我,真理在哪裡。閉上眼,看不看得見。告訴我,淚水有多咸。告訴我,笑容有多甜。告訴我,幸福在哪裡。睜開眼,在不在人間。
人生到底怎樣才叫圓滿?我們,到底想去到哪兒才心甘?
353 導師
一個人在家時不想做飯,因為懶得備菜更懶得洗碗。
過去一個人的時候,逢到春節就不高興。街道空了,人少了,不鬧了,沈寂了,我也就落寞了。
有家不想回,回了沒話說。
年輕時總想著對長輩有個交待,事事都有個結果,至少有個計劃。然而我沒有,找不到結果,做不出計劃。
兩個人在家時做飯像個節日,最普通的煙火也是個了不起的儀式。
青年人迷信人生導師,教導你早點買房,買房是最好的人生規劃,買房是最好的人生投資。我就反感這種調調,儘管從現實角度而言他們說對了。
要我說,最好的人生規劃是結婚,最好的人生投資是學習。
但再好的規劃和投資都不如一平米值錢。
人生導師說對了,他們的話就像像一個奧斯卡專業戶,每年都準備好了獲獎感言,終於有一年——用上了。
而我的話像拆遷釘子戶,最後唯一的結局是玩完。
354 喜歡
我喜歡寫,但也許一輩子也成不了作家。
我喜歡讀書,但也許一輩子也讀不了多少書。
我喜歡詩,但現實已沒有詩意。
我喜歡沈默,但周遭永遠吵鬧凌亂。
我喜歡狗,但沒地方養。
我喜歡旅行,但國境關了。
我喜歡台灣,但三通斷了。
我喜歡抽煙,但抽煙有害健康。
我喜歡啤酒,但痛風誰痛誰知道。
我不喜歡小孩,但父母還在焦急地期盼。
我不喜歡有些人,但他們如日中天。
我不喜歡強權,但什麼也無法改變。
我不喜歡社交,於是我就不社交。
我不喜歡堵車,我也可以不去上班。
我不喜歡霧霾,如今天天戴著口罩和眼鏡,騙自己說我呼吸內循環,聞不到霧霾,看不見污染。
355 調調
我喜歡民國調調的文字,不是一般地喜歡,是迷戀。
例如這樣一段:
“我懷著這般的期待,這般的期待,去面臨這尚不能脫出寒冷的嚴威和烏雲的陰鬱的春,實是一件令人連坐臥都不能安帖的事。”
這是民國作家羅黑芷《春日》中的一句話。
這句話里有種詩歌的美好,那句重疊句“這般的期待,這般的期待”多美!像極了一個人面對乍暖還寒的春日不穩定的跡象,心底那種一般期待一般不確定的心理就如同詩人酒後淡淡的一句吟誦。
換做現在的網絡作家會怎麼寫?
我在這個春天里百抓撓新,沒抓沒落,好像在期待著什麼。
這樣似乎也不錯。但我沒有現代網絡作家那麼矯情,所以我的版本還能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