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篇小說｜《浪花枯朽防波堤》

一月的北海岸防波堤上，她說，到了七月，又會拍打起腐朽的浪花，屆時別再潑灑到她身上。她雙手緊拉黑色羽絨外套，絮叨著，天地也唦唦地說。還未想清楚，聽見的，是她，還是浪，見她外套半敞，他右臂繞過她失色碎花刺青的後頸，不去揣想那格格不入的鍍金項鍊，手掌垂過她單薄的乳房，才發現，她內裏還微濕著。

衣襟漸溫，她撇下嚴肅的口吻，宣告自己明文上，已是別人的人。千迴百轉，仍不離那唯一的意思，方想到他，也從未說過一句不願意。蒙在掌裡的棉質布料只乾了一塊，失望因而深了一寸。

風冷冽吹向他，他緩眨雙眼，一句不關他的事，另一隻手把她纏得更緊，四目相對，越發靠近，僅存的光隨她瞳孔中的餘暉沉落觀音山下，復生的渴望至今仍是永恆的妄想。她眼裡的他，如今與孤寂何其相倚。

忘記了，第一次，是多少年前。在同樣冰鹹的石門海港，額貼額，笑似晨曦，卻因靠得太近了，淚落到各自乾裂的唇。又一次，忘記了，北上過後，終要南下。

夜釣的燈照出浪花的白，等待的星不知何時被灰藍掩蓋。防波堤下，數千年登不了岸的人與數十年順流而下的塑料長眠。無休的防波堤上，兩人再一次明白，昨天的自己，死了，你、他（她）、他們，也隨浪而去；今天的人，全是新的；新的在堤上，明天在堤下。

一聲泣息——唦唦——唦唦。

然後，他呼了她的名。

「那時有隻黑狗……」

「牠默默趴在你的腳下。還有……」

原來，記得的，是兩個人。

「吵著要糖果的小男孩。」

「是女孩吧？」

唦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