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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伈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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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资产阶级:作为权力-资本闭环的系统性分析

穆伈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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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概念的提出:为什么是“元资产阶级”

“元资产阶级”这一概念之所以必要,是因为传统的社会科学词汇已经无法捕捉我们所面对的那个独特结构:既不是传统资本主义意义上的资产阶级,也不是官僚主义的简单变体,而是一种以权力为母体、以规则为采邑、以社会为底盘的结构性阶级。

“元”意味着三个层面:

  1. 在资产阶级之上:经济资本不再是最基础的资本,政治权力才是资本的“源头之源”。

  2. 先于资产阶级存在:经济资本的合法性、可积累性、可继承性都依赖权力的认可和配置。

  3. 决定资产阶级的生成与灭失:谁可以成为经济意义上的资产阶级,由“元资产阶级”赋予;谁失去资格,也由它决定。

换言之,权力不是附属条件,而是一级生产资料。


二、权力的三重属性:资本、生产资料、土地

(1)权力作为资本:可增殖、可交换、可继承

在这种结构中,权力本身呈现典型资本属性:

  • 可增殖:权力追求更大权力(晋升、位置竞争)。

  • 可交换:权力可兑换经济资本、社会资本、文化资本(任命、审批、寻租网络)。

  • 可继承:通过组织结构、裙带网络、教育资源实现隐性降等袭爵。

  • 再生产性:权力体系本能抵制任何削弱自身积累的改革。

权力比货币资本更“硬”,更不透明,更不可对抗。


(2)权力作为生产资料:实际的“社会机器所有权”

传统经济学意义上的生产资料(工厂、土地、设备)在这里让位于:
分配权、审批权、人事权、监督权

这些构成了新的生产资料:

  • 谁掌握权力,谁就是资源流向的决定者。

  • 国企与许多社会部门的运行逻辑不是市场逻辑,而是“权力逻辑”。

  • 工人、专业人员在结构上依旧与生产资料分离,只是换成了“官僚化的所有权结构”。

因此,权力是最原始、最终极、最隐性的生产资料。


(3)权力作为土地:采邑化、等级化、生存化

更贴切的隐喻是:

权力就是封建时代的“领地”。

  • 一个岗位是一块“封地”。

  • 合法收入 + 灰色收益构成“租税”。

  • 等级严格对应生活等级、福利等级、迁移等级。

一旦进入该结构,其生存方式即被绑定,形成强烈内部凝聚力和排他性。

这也是为什么任何触及核心权力的改革都被视作
“动根基”、“挖土地”、“断生路”。


三、闭环结构:权力如何自我繁殖

总结这一系统的循环逻辑:

  1. 权力创造特权(制度设计、审批链条、资源分配)。

  2. 特权反向巩固权力(忠诚结构、依附网络、排他任命)。

  3. 权力—特权共同形成再生产体系(教育、婚姻、官职传承)。

  4. 该体系继而构成“新封建性”:不靠土地,而靠结构。

这就是“元资产阶级”的运行机制——
一个靠权力维持自身、靠规则维护垄断、靠组织结构进行代际复制的阶级。


附录一:五项“可检验性”指标(制度自证不愿自我规制的逻辑)

如果一个系统真心愿意走向现代化、自我规制、制度性善治,那么至少需要做到以下五项最基本的改革。这五项恰恰构成了“元资产阶级”最不愿触碰的部分,因此具有精确的反证功能

1. 全面落实八小时工作制与双休制度

如果劳动者时间权利得不到保障,说明结构必须榨取劳动者剩余时间维持运转。

2. 薪资提升与三项指标绑定:生产率、CPI、社会消费中位数

若薪资不与生产率与生活成本同步,则意味着系统有“人为压低劳动力价格”的结构性动机。

3. 以税收 + 全民所有制企业收益建立统一平等的全民社会保障基金

若社会保障不能按国民身份统一平权,则表明系统拒绝打破等级而扩张内部特权。

4. 发挥组织优势建立社会庇护网,主动救助弱势群体

如果结构在“可做却不做”的领域保持沉默,说明其核心动机并非社会福祉。

5. 设立独立宪法法院,以法统裁定权力运行,而非权力选择性适用法律

若拒绝宪法审查机制,则证明权力不愿意接受规律性、稳定性、自我限制性的制度化。

结论:
若以上五项长期无法落地,则系统宁愿承担“元资产阶级”的称号,也不愿让利与自我规制。


附录二:资本—权力连续体与“历史终结论”的盲点

一个常被低估但极其关键的事实是:

资本本身是权力的延展形态,而权力可以轻易俘获技术。

  • 在宏观层面,资本可以反向干预自由民主(政治献金、媒体操控、舆论工程)。

  • 在微观层面,资本逻辑会侵蚀制度逻辑(企业俘获、监管俘获、官商旋转门)。

  • 在制度层面,权力结构可以“接管技术”,而技术发展会进一步固化权力(监控、数据、算法)。

这意味着:

“市场—民主”并不是自动稳定的组合。
福山式的“历史终结论”忽略了权力结构的弹性与技术加成后的反扑能力。

历史一贯证明:

权力结构比技术更有韧性,比资本更有创造性,也比意识形态更能适应环境。


附录三:亚当·斯密—马克思连续体

将亚当·斯密与马克思视为敌对,是误读。
实际上二者构成同一连续体上的不同点

  • 斯密关注市场中的道德情感与分工效率。

  • 马克思关注结构中的剥削机制与异化过程。

  • 二者共同聚焦:权力、资源、生产的结构性关系

若作一条连续轴:

斯密:温和自由主义 → 激进自由主义 → 激进民主主义 → 马克思

从这一角度看,马克思可被视为:

  • 激进自由主义者(反垄断、反剥削、反结构租)。

  • 激进民主主义者(生产关系的民主化)。

  • 道德资本主义倡导者(劳动价值的尊严)。

核心结论:

积极自由必须包含所有消极自由,而不能沦为结构的辩护语言。


结语:权力、资本与制度的三元悖论

“元资产阶级”揭示的不是一个新阶级,而是一整套自组织的系统逻辑:

  • 权力即资本;

  • 资本即权力的衍生;

  • 制度被挟持为结构复制机制;

  • 技术进一步巩固结构;

  • 经济最终成了权力的下游产业。

正因如此,这个系统并非靠统治理念维系,而是靠
结构、激励与制度惯性
维持其自身。

理解这一点,是理解整个现代政治经济困境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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