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和乌鸦01
在眼前铺展开来的是橙红的落叶。
看不到泥土,因为密密麻麻的叶片几乎盖满了整片大地。足下传来湿润温软的触感,比一般的土还要绵软些,带着潮湿的水汽。
——什么时候下过雨吗?
视线从足底方寸渐渐向上,然后往外跳跃了一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牝鹿。褐色的身子,密集的白色斑点,突兀的、骨质的巨大鹿角,深绿色的藤蔓从耳后的血肉中生长出来,顺着角舒适的向上延申。
朦胧地意识到,那就是“我”——与此同时,空气中浮现出一种突兀的印象:这角的样子很奇怪,所以这个世界并不寻常。
鹿缓缓向前迈着步。
四蹄的生物是怎么走路的?左前腿和左后腿……不对,左前腿和右后腿……怎么会连走路都这么奇怪?然而周围的景色一直平稳均匀地向后退去,所以从结果来说,鹿想必确实在好好地向前走着。
耳朵突兀地传来一阵酸麻,仿佛有什么人在耳边吹气。那感觉如此清晰、如此强烈,以至于慢慢影响到了眼前的鹿——回过神来,发现有人在轻抚鹿的耳朵。
那是个黑色的男人。黑发、黑眼、黑袍像羽毛一般披散开来。看不清五官,却连呼吸都带着棱角。他轻柔地抚摸着鹿的耳朵,唇角带着鹿看不懂的的笑。
男人骑上鹿,往他想去的地方行去——视野陡然开阔起来,变成被高大树木环绕着的、金黄色的开阔空地,只一眼鹿便明白,那就是“终点”应该有的模样。
于是男人跳下来,拍了拍鹿的身子,与它告别。
鹿看着他,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对视半晌,用脸颊轻轻蹭了蹭男人的手。男人挥开它,后退两步,鹿又追上去,低下头,不敢再蹭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头伸到他手边,凝视着男人。
这鹿太大了了、带不走,男人想着,挥了挥手——那头鹿变成了一只很小很小的红狐狸。
小狐狸坐在男人肩头,陪着他继续走向他要去的地方,蓬松的尾巴虚虚环绕在男人脖颈。不敢加一点力道,生怕自己惹了厌,只是用那蓬松的温软拢起他的体温。
小狐狸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明明已经到了终点,还要去哪里?说实在的,它也不是很在乎。它只是一直笑着,非常非常开心,嘴角怎么也压不下来,尾巴要拼命克制才不会一抖一抖地逞威风。
有生以来,它从不曾如此开心过。
男人带着肩上的小狐狸,走到了森林女王的面前。小狐狸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心中朦朦胧胧的明白,那是一场对决、一次交锋。
女王看了一眼小狐狸,带着悲悯的神情告诉男人,这头鹿真可怜。男人闻言,拎起狐狸,做出一个要捏死它的姿态,笑容平静地告诉她,自己对着森林里的一切都可生杀予夺。
小狐狸很害怕,在男人松手后一下子蹿到了男人的另一边肩头——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个黑色的男人好像想杀了自己——为什么?
它沉吟了一会,看着眼前两人对话时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终于下定决心,用尾巴拼命扫着男人、想吸引他的注意力,等他偏过头,就用前爪拉起他的手——狐狸太小了,所以只能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拉,好半天,才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脖颈上。拇指在一侧,其他四根手指在另一侧,摆成他刚刚摆过的那个姿势。
然后小狐狸闭上眼睛、昂起头,开心又骄傲地笑了。尾巴轻轻拂上他手腕,仿佛是邀请,又似乎是交付。
男人愣了——而女王笑了。
看,不是你有权处置它的性命,女王说,是它自己选择了把性命交给你。
男人输了——而小狐狸突然被恐惧吞没。它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做了他想做的事,为什么他看上去那么难过?它急得上蹿下跳,男人却不理它,直到小狐狸跳不动了,在他肩头缩成一小团毛绒,整只狐狸都埋进蓬松的尾巴里,自己慢慢消化恐惧。
男人依然没动它,只是走回了自己的塔——带着肩上的那只小狐狸。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