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丨Day 2丨没标题

我从小在外公外婆家长大，和他们的关系比和父母都亲。我小时候不知道我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我五岁之前，父母和我都住在外公外婆家。后来有一天我爸爸突然就搬走了，妈妈也不再提爸爸，一提起来就很生气，很不愿意提。

有一次我在幼儿园里学了一首儿歌，大概是形容小孩子手掌上的五根手指，分别代表五个家庭成员。老师当时是这样唱的：大拇指是爷爷，每天早上去打拳；食指是奶奶，每天早上要舞剑；中指是爸爸，每天去上班；无名指是妈妈，每天洗衣烧菜；小拇指是我自己，每天早上要去幼儿园。

我回了家，想把这首歌给家人唱。但是想了想，我们家只有外公外婆，又没有爷爷奶奶，而且什么打拳，舞剑的，我外公不打拳，我外婆也不舞剑，这些歌词没办法代表我们家的情况，所以我就只把每个拇指代表哪个家庭成员讲给他们听。

我给我妈讲了拇指歌，我掰着手指，说大拇指是外公，食指是外婆。当我说到中指是我爸爸的时候，我妈忽然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当时看到她的表情就被吓住了，突然就不敢说话了。看她的表情，我感觉好像我说错话，做错事了。可是我不知道我做错什么了，幼儿园明明就是这么教的啊，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能说中指是爸爸，我隐隐感觉到不能在我妈妈面前提爸爸，但是我不知道，幼儿园就是这么教的，我就只是把幼儿园教的讲给她听了而已。大拇指、食指的爷爷奶奶，我可以用外公外婆来替代，那中指的爸爸呢，我该怎么替代呢？

后来，为了让我妈妈开心，我就想了想，重新把这首歌给她讲了一遍，我说，大拇指是姥爷，食指是姥姥，中指是舅舅，无名指是你，小拇指是我。

因为当时舅舅还没有结婚，也住在外公外婆家，也是家庭成员，所以我觉得用舅舅来替换中指的爸爸，很合理，既能反映我们家的家庭成员，又能让我妈妈开心，让她不瞪我。

我妈妈就问我，为什么中指是舅舅？你为什么说中指是舅舅呢？

我那个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我既知道为什么，又不知道为什么。我按照幼儿园教的来唱，你不高兴，搞得好像是我做错了什么异样。我把歌词改成了符合你的心情，你又要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你明知道是为什么，何必要钓鱼执法地来问我？

时隔多年，我想起这件事，写下来，忽然又觉得很愤怒，很委屈。你们之间的事情，是你们成年人，大人之间的事情，为什么要来为难我呢？我一个小孩子，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别的小朋友回家唱这首拇指歌，他们就不用改歌词，为什么我们家就不是这样？为什么我就非要回了家，改了歌词才能唱？我为什么不能提到中指是爸爸？我为什么很久了都见不到我爸爸？为什么我说我想爸爸，还要被骂，要被我妈妈指着鼻子说，“你不是想你爸爸吗？那你去找你爸爸吧，你不要在这个家里了，你走吧，拿上几件衣服，走吧，离开这个家”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在妈妈面前提到我爸爸，过了很多年以后，我已经不会再想念我爸爸，也习惯了生活中没有爸爸的存在。等我长大了以后，我父母忽然又和好了，爸爸忽然又回来了。但我已经不再能接受他，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又指着我的鼻子骂，强迫我接受，对我说“小孩子都是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的，你看看你那些同学，有哪个人是这么大了还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的？”

为什么我要反思，我是不是真的错了？我是不是这么多年真的不应该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为什么我要强行说服自己，试图接受从外公外婆家搬出去，以后和父母一起生活？

我那时候还小，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切可能都不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