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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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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繫槍、槍繫人

光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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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1989年初來香港,當時有一心願,就是要申請加入香港的射擊總會。所謂初生之犢不畏虎,雖然身穿校服,在沒有推薦、沒有擔保之下,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了一趙伊利沙白體育館的辦事處,詢問加入射擊會的資格,卻因沒有職業為由被拒。也曾去了位於中環砵甸乍街的槍店,想了解購買運動步槍的手續,結果被告知要買槍必先入會被打發走。

兩年的等待

1991年農曆初四,對我來說那是個重要的節日,並不是因為農曆新年不用工作,而是我來到香港定居不到七年,迎來了人生另一階段的喜慶日子。記得當時電話裡的對話:「是XX嗎?我是香港射擊總會打來的,我姓李。」我那時睡得迷糊迷糊,瞬間驚慌失常,對方表明身分之後,就約在九華徑靶場見面。當下恍然如夢初醒,那一刻的心情非筆墨所能形容,可以說是來到香港之後,一直等這個見面的機會,足足等了兩年。

會面的當天,我一早起床裝扮得整整齊齊,驅車趕赴九華徑的射擊場所──「香港射擊總會」靶場,座落在九華徑長坑村的山頭上,三面環山,靶場面向東北方,槍會會員由早到晚練習時不受陽光直接照射影響,是練習的好場地。那是peter和幾位任職地政署的運動槍發燒友找到的寶地,並在1964年申請建成。

當天的射擊會所外面,傳來的槍聲此起彼落,感覺熱鬧非常。向接待處的職員說明來由不久,一個個子不高,身體壯碩的李教練,施施然來到眼前。我向李教練匯報了在步槍卧姿的最高分數後。他即刻諮詢我加入射擊會的意願,接著並引領我去見香港射擊界的核心人物,一個退休的英藉老兵:Peter Augustus Rull, Sr。

我依然記得當時peter以一口流利的粵語對我說:「事實上,我不知道你是好人,還是壞人!但只要你伏在地上,我就知道你會不會射擊,休想騙我,明白嗎?」又說:「既然是李教練的意思,你要入會,原則上沒有問題。」我在特別允許的情況下,加入香港射擊總會(HKRA)。一切看似合理,但實際上在回歸前,香港社會層面存在許多偏見與矛盾。一個內地運動員,想要成為香港射擊總會這個非一般身分、地位象徵的運動成員,簡直痴心妄想。

或者談談我和peter的交情吧!peter是香港五屆奧運參賽者,雖然會說粵語,卻不懂中文。有一次問我「徐」的發音,他唸著唸著,就唸了廣東話中的「錘」音。並給我取了「Hammer」英文名字。他還特地找了一個銀色的,帶有小錘子的鎖扣送給我。

老人風趣幽默,上了年紀,喜歡談笑風生,玩世不恭的個性,流露在講當年『追女孩』的故事之中。不過,對我在射擊姿勢方面要求,有一定嚴格的標準。當我在練習步槍卧射時,他總是在後面,糾正我的卧姿。很多時候給的意見,都是一針見血,我因此得到啟發,發揮得一次比一次好。我想在射擊技術竿頭日上,很大功勞來自於他的指導,這是毫無懸念的。

選拔的日子

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在九華徑50米靶場上,就只有我們二人。他在練習射擊跪姿,半日下來,效果不好,射擊點密度分散。Peter二話不說,走到我身邊,一邊拿走望遠鏡。一邊叫我照著他的意思,把姿勢架好後,發了一槍。接著他幫我將後瞄準調整了一下,然後著我把剩下的八發子彈,一槍接著一槍連續射擊。後來他把望遠鏡遞給我,我又驚又喜,原來靶紙上出現的兩個洞,是第一槍打在八環,其他則打在十環以內。

1992年,香港射擊總會要選拔運動員,參加在馬來西亞吉隆坡舉行的東南亞射擊錦標賽。我到香港之前,在內地的主要練習項目是步槍3乘40的所謂「三姿」項目。三種姿勢的順序(臥姿立姿跪姿),用每種姿勢向距離300公尺的靶各發射40發子彈(女子20發子彈)。對於男射手,每種姿勢的射擊必須在限定時間內完成,臥姿在45分鐘內,立姿在75分鐘內,而跪姿則在60分鐘內。

香港沒有「三姿」選手,有的只是卧姿男子項目和氣步槍男子項目60發。當時peter 跟我談了參賽條件,他說:「你要以「三姿」項目代表香港參賽,我是支持的,但前提是卧姿男子項目和氣步槍男子項目,必須同時達標。如果只是一個項目達標,那就不考慮給你參加「三姿」項目。」

要知道Peter Rull, Sr,香港五屆奧運射擊運動員,一個專業而精進的射擊選手,每個星期天,總是拿著望遠鏡,在射手後面看著我們練習,留意我們的一舉一動。當他說我非兩個項目同時達標不可時,我想他是對我充滿著自信,也確實賦予我一種正能量。結果,由於平常練習充足,順利通過了考核。

猶記得一天中午,九華徑靶場內人煙稀少。Peter仍然坐在我身後,對我說:「Hammer,卧射和氣步槍參賽沒有問題,但你要將「三姿」項目的分數,打給我看,要是過了1100分,就給你參賽,要是不達標,sorry啦,不能去!」結果,我按照比賽程序做了一次,老人透過望遠鏡,在他的監視之下,我在指定時間內順利過關。Peter 把分數算了一下,笑逐顏開,伸手握住我的手說:「Hammer,OK 够哂分,三姿冇問題!記得請我飲茶。」

第一次出征

當時,同隊的一個澳洲籍運動員Paul Simpson,他是HKRA的義務秘書,做事有魄力。當時,我還沒有住滿七年,原則上不能代表香港到外國比賽。他義務協助我,向入境處提出申請並要政府擔任我的保證人,保證我能順利到外國參賽,還向警務處要求放寛運動子彈的配額。

Paul的秘書向入境處提供了我的一些文件,猶記得我在現場,等著她與對方通電話,一個小時後就告訴我說已基本完成,可以拿政府發出的證明文件,到馬來西亞領事館申請入境許可。在我拿到綠色的D.I(內地人在香港未住滿七年的證明文件),翻開蓋章的那一頁,難掩興奮的心情。

1992年9月,我第一次代表香港參加東南亞射擊錦標賽。出發之前,射擊運動員一律穿上一套藍色西裝上衣和灰色西褲的制服。但令我驚訝的是,制服是運動員掏腰包自備的,當時的香港政府沒有提供,甚至較少資助。

我敬佩的是香港運動員們,並不寄望政府有財政或資源的支援,他們心甘情願支付比賽所需的任何開支,這真正表現了他們運動員的高尚情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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