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馬觀察日誌 · 第一集
— 夜行觀察員,出動!
日子過得飛快,一晃我已經來到小鎮十個月了。目前氣溫十五度上下,時常有風。天氣不冷不熱,穿風衣走在街上剛剛好,適合散步。我和同夥都是夜行生物。白天忙著看書、寫東西、打遊戲。我最近沈迷於星露谷、動森和樂高模型,閒下來還得思考宇宙,所以只能在夜間才開啟巡邏模式。

巡邏的目的不是為了找尋什麼真理,而是覺得好玩,腦補自己和同夥是兩個巡警又或者是兩個特務,每天找尋可疑案發現場。這個季節小動物都很常見,走到哪裡都能看到可愛的毛茸茸。有時我會覺得,這些瑞典動物們其實我一個也不認識。牠們的名字、習性、個性我都不熟,不過這倒也不妨礙我們在半夜對牠們進行觀察,情感投射,腦補身世和案件故事,甚至一度差點幹出犯法的事。
我故事的第一個主角是一隻麥當勞附近的大橘貓。

第一次遇見牠,是在一棟居民樓下。牠不怕人,總是搖著尾巴慢悠悠地走來,在我們腿邊蹭來蹭去,一副「嘿,是你們啊,今晚帶吃的沒?」的熟人語氣。我們立刻愛上了牠,甚至自動腦補了一段心碎的劇情:小傢伙是不是被主人拋棄了?是不是流浪好久了?會不會很餓?我們於是開始每天夜巡牠的蹤跡,摸摸他,給他買貓條,買罐頭,小心翼翼地放在牠愛待的草叢邊。有幾次甚至打算聯繫動物保護協會,把牠送去一個「更安全的家」。
然後,某天我們看見牠從一位阿姨旁邊站著,看起來很親近的樣子,被海鷗一嚇便跑遠了。
牠有家。喔,怪不得他的毛髮如此光滑乾淨,牠只是……出來遛彎的。
我們面面相覷,一陣沉默。如果我們真的把牠帶回家,那應該直接上瑞典新聞了:「兩名留學生誘拐居民愛貓,企圖非法收養,被當場抓獲」。
— 索尼亞小姐出現在街頭
故事的第二位主角,是一隻毛色清爽的優雅奶牛貓。
牠第一次現身,是在通往加油站的那條小路上。傍晚九點左右,太陽還沒下山,有點霞光,天空像剛洗過一樣乾淨,街燈沒亮,只有一抹銀灰色鋪在地面。我們散步經過一棟黃牆紅頂小樓時,索尼亞就安靜地坐在圍欄邊上,像一個優雅的小淑女。

我們一靠近,牠就慢慢站了起來,舔了下爪子,慢條斯理地走向我們,沒有一點慌張。先是低頭聞了聞我們的鞋子,然後毫無保留地用頭蹭了一下我們的腿。這不尋常的信任感,立刻讓我們破防。
我喊了一小聲:「索尼亞!」
牠竟然真的停下來,抬頭看我一眼,又繼續蹭了一下。就這樣,這個名字正式頒布。

「索尼亞」這個名字的由來,並不是來自什麼文學經典,而是來自我曾經看過的一部韓劇——《比天堂還美麗》。劇裡也有一隻一模一樣的奶牛貓,傲嬌的觀察家,看起來彷彿知道所有人的秘密,卻一句話也不說。
這隻卡爾馬的街頭版索尼亞,也是這種感覺。牠有種淡淡的距離感,不黏人,但也不會跑。牠從不躲避我們,有時還會主動來迎接。我們每次經過,都忍不住叫她名字。「索尼亞~」她大多會回頭,有幾次還慢慢走了過來,像是默認了我們的命名權。
我們為此沾沾自喜,覺得自己可能是少數幾個,能跟她交流的人類之一。有好幾次,我甚至懷疑牠是不是在我們睡著時會變成人,然後悄悄地開門出去,戴上貝雷帽,在街角小酒館裡點一杯卡布奇諾。牠身上實在太有故事感了。
至於牠到底是不是有人養的?應該是這家的貓吧,但我們也不能確定,萬一牠其實是個能幻化成人類的貓呢,對吧!
但牠的毛也太乾淨了,身材也太精緻了,感覺就是那種會自己回家上廁所、按時洗澡、還可能偷偷報稅的貓。
我們後來也不再多問,只負責在每次夜巡時向她打招呼。有牠的地方,那一帶總會變得靜謐而柔和,像是某種天然的貓咪結界。也許,牠本來就不是普通貓咪。牠只是暫時寄居在貓的軀殼裡,觀察我們這些夜行觀察員的一舉一動吧。
— 天降兇鷗與驚魂大橘
卡爾馬的海鷗,在我心中絕對不只是鳥,他們肯定是Hansa City的延伸部分,是壞蛋的眼線,好一群統治天空的黑幫分子,白天盤旋在高空,夜裡則低飛過住宅區的屋頂,一邊大搖大擺地在地上走,一邊發出堪比鬼片的叫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種破音嘶吼,像是誰在天花板上拖椅子拖了半個小時,絕對壞得很!

我們在夜巡中經常遇見牠們。有時一大隻站在馬路中間不肯讓路,有時停在垃圾桶旁翻找晚餐。牠們完全不怕人,也不怕車,對貓狗也沒在客氣的。真是霸主。
前幾天,我們照常巡邏經過熟悉的居民樓,看見我們的大橘貓正躺在他主人邊上打盹,看起來一切風平浪靜。我們還開玩笑說,看,差點給人家拐回家。
結果——
天上突然傳來幾聲劇烈的啊啊聲,一隻巨大的海鷗在我們頭頂劃過,直衝那隻毫無防備的大橘。
大橘像是被電了一樣彈起來,沒回頭、沒思考,直接像一顆橘色的子彈衝進灌木叢裡,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那隻海鷗,穩穩地降落在台階上,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眼神看了我們一眼,好像在說:「誰准你們干預本幫的事?」
我們當場愣住,然後笑得直不起腰。是的,我們擔心大橘,但那場面實在太戲劇性了,像是拍了一部貓咪驚悚片的預告。
這也是我們第一次真正意識到:這裡的海鷗,不只是聒噪而已。牠們是真的壞,什麼都能做出來。
打那以後,我們每次在夜間巡邏時,會有意無意觀察牠們的動向。有時候你會看到一隻海鷗站在停車場中央,像是在想事情;有時候你會看到一群海鷗站在學校操場邊,安靜得像一群等上課的學生——當然,他們不是來上課的,他們是來搶學生的便當的。
而我們的大橘,自那次之後,變得警覺許多。再也沒見牠在開闊地打盹了。牠多半躲在角落、樹叢或車底,有時出來一趟還會先左顧右盼,像是對天上布滿監控器有所察覺,喔,可憐的小傢伙,心中想必一定有陰影了。
— 盧丁雞誤捕事件簿
事情發生在一個微涼的傍晚。我們像往常一樣夜巡,準備繞過湖邊那段小路時,突然在不遠的草叢中看到兩隻毛茸茸的小傢伙。牠們的體型比鴨子小一點,走路搖搖晃晃,羽毛還沒長齊,看起來完全像是兩隻剛出生沒多久的小鴨寶寶。

我們一開始又驚又喜,心想:啊,是哪家的小鴨子走丟了嗎?這附近有湖,偶爾有天鵝經過,但這麼小的鴨子自己出現在這裡,而且附近一個人都沒有,太不尋常了。
我們正要靠近觀察時,抬頭一看,完啦!天上的壞消息來啦!——一隻海鷗大壞壞正在盤旋,兩眼閃著飢餓的賊光。

我當機立斷,我的同夥說:「我們得保護牠們!」
同夥立刻開始上網搜尋「鴨子幼崽 海鷗 瑞典 救援方法」,我則開始悄悄靠近現場。小傢伙們看起來很害怕,一動不動地縮在灌木邊,我們的心都要化了。
我們決定展開營救行動。牠們看起來不太會飛,我們就慢慢蹲下來,一人一邊,將他們驅逐到小角落,試圖用最溫柔的方式「捕鴨」。最後沒想到居然成功了——有一隻小傢伙放棄了掙扎,靜靜窩在了草叢中,我小心翼翼地將牠抱了起來,同夥也伸出手摸了摸。
但這時我突然感覺不對:這「鴨子」腳上居然沒有蹼?!
「你看牠的腳!」我低聲說。
同夥一看也傻了眼,「怎麼那麼像雞腳……?」
我們立刻停下來,轉而開始搜尋「瑞典 長得像鴨子的鳥 沒腳蹼」……很快就找到了:盧丁雞。牠們有點像雞也有點像鵪鶉,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鴨子。小時候的外型尤其容易讓人誤會。
再仔細一看:圓圓的肚子,有點結實的翅膀,不肯乖乖待著,一副「你們到底想幹嘛」的神情。
我們頓時愣住。從正義感爆棚的夜行特工,突然變成了一對誤抓居民小孩的警察。我們小心翼翼地把牠們放回草叢,退後好幾步,深怕牠們對我們產生心理陰影。從那天起,我們每天都去巡視牠們。牠們還在,總是一左一右地窩在草叢裡,有時在水邊晃來晃去,頭上偶爾有一隻海鷗經過。
海鷗依舊虎視眈眈。牠們依舊膽小如鼠。我們依舊無能為力。
不過也就這樣也好,每晚看見牠們還平安地存在著,我們就覺得,好像也完成了一點什麼祕密守護任務。
— 膽小兔兔與未完的巡邏
瑞典的野兔,大概是這座小鎮上最神祕的常客。牠們總是悄悄地出現,然後像一陣風一樣逃走。每次我們在街角、草地、湖邊或學校門前看到牠們,幾乎都只有三秒鐘的觀賞時間,然後牠們就會唰地一聲跳進灌木或消失在遠方。因為屬兔子的緣故,我一直特別喜歡小兔子,我感覺他們身上好像有我的靈魂。
這些日子裡我們見過灰色的、咖啡色的,有短耳朵的,也有像手掌那麼大的小兔子。有些是獨行俠,有些則像一對緊張兮兮的戀人,總是在不遠處互相觀察、保持距離。

牠們的腿太長,尾巴又太短,跑起來一點也不優雅,但就是可愛得讓人心癢癢的。特別是在城市燈光與冷色調的夜裡,看到這麼一個毛茸茸的小傢伙蹦蹦跳跳地經過馬路,總會讓人突然安靜下來,好像某種不屬於人類世界的生物正在路過。

有時候我們追得快一點,會看到牠們回頭望我們一眼,再加速消失。那種眼神裡有警覺、有驚訝,但似乎還藏了一點:「人類,你們又來找俺們幹嘛?」
牠們不像貓那樣會跟我們玩,也不像海鷗那樣霸道,更不像盧丁雞那樣需要你誤抓才有互動。牠們只是路過。牠們一直都在,只是你必須足夠安靜、足夠慢,才能剛好撞見牠。
我們觀察牠們,也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吵了。是不是在試圖理解這個世界時,我們總是太急、太用力。兔子沒有告訴我們任何真相,但牠們的逃跑本身,就已經是種訊號。
夜行觀察至此暫告一段落。貓、海鷗、盧丁雞與兔子們,各自用自己的方式登場又退場,像是這個夏天的毛茸茸的配角們。觀察讓我們覺得好像參與了某種不公開的儀式,像是這座城市的深夜劇場,只有真正夜行的人才能看見。
我們不知道下一晚會遇見誰。但只要氣溫還在十五度上下,還有微風,還有腳步聲與草叢的窸窣,我們就會繼續巡邏下去。
因為誰知道呢,我想,也許某天,我們兩個赤腳偵探真的會破獲一樁跨物種的大案子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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