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端1968:「第十四章:镀金笼子」

xoqnapg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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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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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批斗会中的信徒,一个牛棚里的囚徒,一个政治场上的赌徒。三种身份,三条死路。直到一份神秘文件从天而降,在绝望的棋盘上,为他们点亮了黑暗——要么被这个时代碾碎,要么……去碾碎这个时代。

顾惟言的迁徙,是在一个深夜里,秘密进行的。

一辆蒙着厚厚帆布的吉普车,悄无声息地驶离了办公楼的后门,穿过沉睡的校园,最终停在了一处僻静的、被高墙合围的独立院落前。这里曾是学校一位副校长的住所,如今,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满院的荒草和寂静。

这里,就是李建国为他精心挑选的“镀金笼子”。

院落的门,换上了沉重的铁门和全新的暗锁。院墙的顶端,甚至加装了无人看守也会起作用的铁丝网。而负责看守和为他递送三餐的,也换成了一个李建国从部队里调来的、沉默寡言的退伍军人。这个人,只听从李建国一个人的命令。

院落里的二层小楼,内部的陈设却与外部的森严,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底楼的客厅,被改造成了一间宽敞明亮的书房。一张巨大的、由一整块实木制成的书桌,摆在正对窗户的位置。桌上,是他梦寐以求的、充足的稿纸和文具。墙边,立着一个书柜,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他之前要求的三本工具书,甚至还有几本关于西方政治哲学的、被查抄的“禁书”。

二楼,则是一间带独立卫生间的卧室,床铺柔软,被褥干净,甚至还有一个可以洗上热水澡的简陋淋浴设备。

当顾惟言站在这间“豪华”到不真实的囚笼里时,他没有感到丝毫的欣喜。他只感到了一种更深、更彻底的、被剥夺感。在“牛棚”和阁楼里,他失去的是人身的自由;而在这里,李建国试图用物质上的舒适,来收买和麻痹他的、精神上的自由。

他成了一个被豢养起来的、珍贵的“思想宠物”。

李建国的第一次“咨询”,在他搬进来的第三天晚上,如期而至。

他不再带着卫东。这是一场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更高层级的密谈。他带来了一个真实、且棘手的难题。

“我们学校最大的两个红卫兵派系,‘东方红’和‘井冈山’,最近为了争夺校广播站的控制权,冲突不断升级,已经发生了好几次小规模的武斗。”李建国坐在书房的沙发上,将问题抛了出来,“我作为革委会主任,不能明显偏袒任何一方,否则会激化矛盾。但也不能放任不管,否则会显得我软弱无能,无法控制局面。顾教授,”他看着顾惟言,“用你的那套‘理论’,给我分析一下,这件事的‘最优解’,是什么?”

顾惟言沉默了片刻。他知道,真正的“魔鬼交易”,从这一刻,才算正式开始。

他缓缓地开口:“李主任,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要回到《安康》的两个核心原则:‘个体主权’和‘互不侵犯’。我们先不谈那两个派系,我们只谈构成派系的、最基本的‘个体’。”

“一个学生,加入‘东方红’或者‘井冈山’,是不是一种自愿的选择?”

“当然。”李建国回答。

“好。”顾惟言点了点头,“那么,根据‘自愿联合’的原则,他们有权组成团体,表达自己的观点。但是,根据‘互不侵犯’原则,任何一方,都没有权力‘首先发起’物理强制,去干涉另一方的和平活动,更没有权力去抢夺不属于自己的、具有公共性质的资源——比如,校广播站。”

“道理是这样,但他们现在已经打起来了。说这些没用。”李建国有些不耐烦。

“有用。”顾惟言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因为它能帮助我们确立一个绝对的、无可辩驳的‘裁决制高点’。您,作为革委会的代表,现在要做的,不是去调和他们的‘观点分歧’,而是要去裁决他们的‘行为过界’。”

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支笔,在一张纸上画着。

“您的第一步,应该是发布一个公开声明。声明的核心,不是支持谁,反对谁,而是重申一条所有人都无法反对的‘总规则’:‘和平表达观点,是每个革命同志的权利;但首先使用暴力,破坏公共财产的行为,是对全体师生利益的侵犯,必须受到追究。’——这个声明,能立刻将您从一个左右为难的‘调停者’,变成一个维护公共秩序的、正义的‘仲裁者’。”

李建国的眼睛,亮了。

“第二步,”顾惟言继续说道,“利用‘理性自利’原则,分化他们。在声明中,要明确区分‘派系’和‘派系中的个体’。要指出,革委会追究的,是那些‘首先动手’的暴力分子的‘个体责任’,而不是整个派系的‘连带责任’。这样一来,那些没有参与武斗、只是观点激进的学生,出于‘自保’这个最理性的考量,会立刻与派系里的暴力分子,进行切割。这等于从内部,瓦解了他们的暴力动员能力。”

“最后一步,提供一个‘非零和’的解决方案。您可以宣布,校广播站作为公共资源,将由革委会暂时接管,并成立一个由各派系代表(必须是没有参与过暴力行为的代表)组成的、透明的‘节目审查委员会’,共同决定广播内容。这样,就将一场‘你死我活’的资源争夺战,变成了一场‘合作共赢’的制度建设。”

当顾惟言说完最后一句时,整个书房,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李建国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顾惟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撼,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恐惧。

他发现,顾惟言给他提供的,不仅仅是一个解决方案。而是一整套的、他闻所未闻的、关于“权力运作”的“技术手册”。这套技术,不动声色地,就完成了确立合法性、分化对手、重构规则这三个最高明的政治手腕。而且,整个过程,都包裹在“公平”、“正义”、“为了大家好”这种无可指摘的外衣之下。

这比他所熟知的任何“帝王术”和“权谋”,都要高级,都要……可怕。

他以为自己是在利用顾惟言。但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更像是一个刚刚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无知的凡人。

而就在顾惟言的“镀金笼子”里,正在进行着这场高层级的权力教学时,被遗忘在废墟之上的卫东,也开始了他自己的、笨拙却坚决的“求道之旅”。

他需要找到顾惟言。

这是一个近乎于不可能的任务。顾惟言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牛棚”消失了。卫东知道,他一定是被李建国藏了起来。

于是他找到了张强。在“东方红”战斗队总部里,卫东摊开了一张校园地图。

“东哥,到底要干啥?”张强忍不住问,他看着卫东阴沉的脸,心里有些发毛。

卫东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强子,你没发现吗?我们被边缘化了。”

张强脸色一滞:“好像……是,那帮‘井冈山’的,最近又开始抬头了,在外面说我们是没牙的老虎……”

“这就对了。”卫东打断了他,他指了指自己,又问了一个更尖锐的问题:“那我呢?我,卫东,作为大家眼中‘解决了刘建生事件’的英雄,为什么会被李主任‘休息’?你见过打了大胜仗的将军,一回头就被关进大牢的吗?”

这句反问,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张强的心上。

是啊,这说不通。所有人都觉得是东哥立了大功,可转眼间,东哥就被踢出了权力核心。这功劳和待遇,完全是矛盾的。张强这段时间只顾着为卫东不平,却从未想通过这背后诡异的逻辑。

卫东看着张强脸上浮现出的困惑,知道他已经开始思考了。他这才把谜底,一点点地揭开。

“因为,那个功劳,根本就不是我的。”卫东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和不甘,“我只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的幌子。真正解决问题的,另有高人。”

“什么?谁?”

卫东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他说出了一句让张强意想不到的话:“这种解决问题的‘路数’,我见过。”

张强更懵了:“在哪见过?”

“批斗会上。” 卫东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批斗顾惟言的时候,我念过的那份从他材料里抄出来的、奇奇怪怪的文件?什么‘个体主权’、‘系统成本’那套东西?”

张强依稀有点印象,那份文件当时让所有人都听得云里雾里。

卫东的语气变得无比笃定:“李主任解决刘建生问题的那个方法,和那份文件里的逻辑,一模一样! 都是在讲,不要管什么狗屁‘动机’,要去计算一个系统付出的‘代价’!我当时在地下室旁听,听得清清楚楚。那一瞬间,我就全明白了。”

“高人只有一个。就是顾惟言。”

“我猜,”卫东继续说,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判断力,“李建国把顾惟言藏了起来,把那份我们当初批判的‘毒草’,当成了他自己的秘密武器。”

这番基于“独家证据”的、环环相扣的推理,彻底征服了张强。他感觉到一种巨大的、被蒙蔽的危机感。

“东哥,我明白了!你说吧,要我怎么干?”

卫东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专注:“第一步,找到他被关在哪里。”

动用“东方红”战斗队的情报网,去寻找一个被革委会刻意隐藏的人,无疑是大海捞针。但是,他们有自己的优势。他们人多,耳目众,遍布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开始秘密地排查。排查那些突然被划为“禁区”的地方,排查那些突然加强了警卫的院落,排查那些给“特殊人物”单独配送饭菜的食堂师傅……

一个星期后,目标,被锁定在了校园西北角,那栋被高墙围起来的、前副校长的独立院落。

“东哥,肯定就是那儿!”张强兴奋地说,“我找人打听了,那个院子,现在归李主任直接管辖,连革委会的副主任都不能随便进。而且,每天只有一个专人,去小食堂取饭送进去。伙食标准高得吓人,每顿都有肉有蛋!”

卫东的心,沉了下去。地点找到了。但这个滴水不漏的安保,也让他感到了绝望。他根本不可能进去。

他该怎么办?

他将自己关在总部,痛苦地复盘着所有线索。

硬闯是不可能的,虽然地点找到了,但门被锁死了。

卫东的脑中,反复回响着一个巨大的矛盾:一个被李建国视为理应与世隔绝的囚徒,是如何能知晓并介了“刘建生事件”的?

他开始在纸上疯狂地罗列可能性,又一条条地划掉。

是李建国主动告诉他的?

不可能。李建国是在事情已经闹大、难以收场之后才被迫出手。他绝不会主动把这种“麻烦事”拿去咨询一个囚犯,除非有外力迫使他必须面对这个问题。

是顾惟言自己听说的?

更不可能。他被关的地方,既看不到大字报,也接触不到学生。难道指望看守跟他聊学校的政治八卦吗?

卫东划掉了所有的常规可能性,纸上只剩下了一片空白。他烦躁地把笔扔在桌上,忽然,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击中了他。

所有的常规路径都被堵死了,那就只剩下一种解释,一种近乎于天方夜谭的、却也是唯一合乎逻辑的可能性。

信息,不是顾惟言自己获取的。而是有人,从外面,主动传递给了他。

在那座看似滴水不漏的堡垒上,必然存在着一条不为人知的、秘密的裂缝——有一个“信使”。

他不知道这个“信使”是谁,但他知道,要找到这个“信使”,就必须找到整个事件的“源头*。

卫东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开始在纸上分析。谁,会为了救刘建生,而去冒着反革命的风险,进行一次几乎不可能的秘密串联?刘建生的同学?有可能,但风险和收益不成正比,他们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和决心。

很快,卫东的笔尖,重重地圈在了一个名字上——王建功,那个被救的老工人。

没错,就是他。只有他,欠着刘建生一条命。只有“救命之恩”这种最原始、最强大的情感,才有可能驱使一个人,去干出这种不要命的事情。

“信使”本人可能很难找,但信使的“委托人”,却已经昭然若揭。

卫东站起身,对门外的张强说:“走,去‘请’一个人。那个在总供暖锅炉房被救出来的老工人,王建功。”

半小时后,在“东方红”战斗队总部——那间被他们占据、墙上贴满了大字报的废弃教室里,腿脚不便的老工人王建功,正一脸惊恐地坐在椅子上。他的面前,是面色凝重的卫东,而张强则像一尊铁塔,双臂抱在胸前,站在门边,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老人家,您别怕。”卫东给他倒了杯热水,尽管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但在这种环境下,任何话语都带上了审讯的意味,“我们请您来,是想请教一件事。”

“我……我一个糟老头子……什么都不知道……”王建功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卫东叹了口气,他知道寻常的问话没有用。他必须用他刚刚学会的、那种直击核心的逻辑。

“老人家,您是前进钢铁厂退下来的八级工,是技术专家。”卫东缓缓说道,“您一辈子跟机器打交道,最信的应该是事实和道理,而不是口号。所以,我也跟您讲道理。”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刘建生救了您的命,这是事实。您为了报答这份救命之恩,想尽办法救他,这是人之常情,也是道理。但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您为什么会想到去求一个被打倒的‘反动学术权威’,也就是顾教授?您应该比谁都清楚,这是足以让您自己都万劫不复的险棋。”

王建功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没想到卫东会问得这么深,这么直接。

“我……我不认识什么教授……”

“您认识。”卫东的语气无比笃定,“一个像您这样严谨的老专家,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绝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不了解的人身上。您一定有您的理由。您今天不告诉我,我也会去查。但那只会给更多人带来麻烦。”

这句话,终于击溃了王建功的心理防线。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有了光。

“因为在运动开始前,我认识他。”王建功缓缓说道,“有一年,厂里一台苏联来的锅炉出了大问题,请了好多专家都解决不了,最后是顾教授来了。他没说一句空话,钻到油腻的机器下面,跟我们一起待了两天两夜,画的图纸比锅炉厂的总工都明白。从那天起,我就知道,他是个真正有本事的好人。”

“后来,运动来了,好人都被打倒了。刘建生救了我,他们却要反过来整死他。我找遍了所有能找的‘组织’,他们只会让我‘划清界限’。我走投无路了,才想起顾教授。我想,那些喊口号的人救不了好人,也许,一个落难的好人,才能救另一个好人。”

“那您又是怎么联系上他的?”卫东追问道,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王建功的脸色再次变得惨白,他沉默了许久,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吐露了秘密:“我……我求了我的外甥……王国栋……他就在学校当看守……”

卫东的心狂跳起来。他没有再为难王建功,在再三保证绝不牵连他之后,让张强客客气气地把他送了回去。

“东哥,接下来怎么办?”张强问。

“查。”卫东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动用我们所有的人,给我查一个叫‘王国栋’的看守!我要知道他的一切,尤其是,他现在负责看守哪个地方!”

张强的效率高得惊人,仅仅半天之后,他就带回了决定性的消息。

“东哥,查到了!”张强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这个王国栋,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他现在,就是那个副校长小院的、唯一的专职看守!”

卫东的拳头,猛地攥紧了。所有的线索,终于闭合成了一个完整的环。

他没有轻举妄动。他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去跟踪和观察这个王国栋。他发现,王国栋的生活,像钟表一样规律,除了在那个神秘小院站岗和送饭,几乎不与任何人交往。直到第三天晚上,卫东发现,王国栋在离开校园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骑着自行车,去了离学校不远的一个职工家属院。他在一栋筒子楼下,将一个装满了水果和罐头的网兜,交给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工人。

那个老工人,正是他刚刚“拜访”过的、被刘建生从总供暖锅炉房大火中救出的王建功。

当天深夜,卫东在那条王国栋下班必经的、没有路灯的小胡同里,拦住了他。

王国栋的反应,像一头被惊扰的豹子,身体瞬间紧绷,一只手,已经摸向了腰间。

“别紧张。”卫东压低了声音,“王国栋同志。我不是来抓你的。”

王国栋的脸上,满是警惕和疑惑。

“我叫卫东。”卫东看着他的眼睛,用一种无比真诚的语气说道,“我找过你的表叔王建功了。 我知道,当初为了刘建生的事,是你冒着巨大的风险,向顾教授传递了消息。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追查这件事。而是想请你,再帮我一个忙。”

王国栋的瞳孔猛地收缩,但随即,他的眼神变得冰冷而坚硬,完全否认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你让开,否则我就要喊人了。”

他的反应,完全在一个纪律严明的军人应有的范畴之内。

卫东并没有意外。他知道,策反这样一个人,绝不容易。他没有再逼近,只是用一种同样平静,却充满了力量的声音说道:“你表叔都告诉我了。他说,他求你,是因为他相信,一个落难的好人,才能救另一个好人。你答应他,也是因为你相信这一点。对吗?”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王国栋。他的身体没有那么紧绷了。

“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什么派系斗争,也不是为了打倒谁。”卫东的语气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恳切,“我也是一个‘落难’的人。我的思想,我的信仰,都碎了。唯一能告诉我答案的人,就是顾教授。我不是想把他救出去,我只是想……向他求道。我只想知道,一个人,到底该怎样活着,才不算白活。”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卷起的纸,捧在手心,像是在捧着自己最后的希望。

“请你,把这个,交给顾教授。告诉他,有一个学生,在门外,渴望能听到他的课。哪怕,只是一个旁听生。”

胡同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只有远处传来的、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王国栋沉默地看着卫东,看着他那双在黑暗中,因为充满了痛苦和渴望而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他从这双眼睛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阴谋和算计。他看到的,是一个和自己一样,在混乱的世道里,试图坚守某种“正确”的、孤独的同类。

许久,他一言不发,迈步上前,从卫东手中拿走了那卷纸条。

他没有做出任何承诺,甚至没有再看卫东一眼,只是将纸条揣进兜里,转身,骑上自行车,迅速消失在了胡同尽头的黑暗中。

卫东独自站在原地,直到那阵自行车链条的摩擦声彻底远去。他不知道王国栋最终是否会把纸条送进去。他已经押上了自己全部的筹码。剩下的,只能交给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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