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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lnuvord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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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錯國旗:馬來西亞的心理投射與曆史幽靈

Balnuvord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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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看似尋常的國慶前夕,一面掛反的國旗,卻意外撕開了半個世紀未愈的傷口。表面上,這是一次關於對錯的爭論,實則是一場潛伏已久的情緒爆發——曆史的陰影、政治的操弄、人性的投射與優越感,在這場風波中交織成荒誕的戲劇。它提醒人們,文明的外衣下,惡意并未消失,只是等待一個體面又正當的理由登場。旗子翻轉的瞬間,隱蔽的裂痕與野性便同時亮相,映照出社會深處的幽暗與諷刺。

事件表面

2025 年國慶前夕,馬來西亞檳城一位老人將國旗掛反。
按常理,這種事不過是一場小插曲——一個提醒,一個改正,事情就結束了。
然而,政客 Akmal 卻選擇用“高人一等”的口吻公開批評,并宣稱要“親自指導”掛國旗的方式。
指導?
這叫假幫助、真羞辱,是一種以教導之名行社會性霸凌之實的手段。

網絡上的反應隨之爆發:

  • 極端派:掛錯國旗等於不愛國,不愛國等於背叛,背叛等於“回中國”。

  • 溫和派:掛錯固然是錯,但人都會犯錯,指正即可,不必上升到民族攻擊,還舉例過去政府官員也掛錯過,卻無人追究。

表面是“旗子掛錯了”,實質是馬來西亞社會長期埋藏的種族對立找到一個突破口,順勢釋放積壓已久的負面情緒。


要解釋這個情緒爆發,必須回到曆史

如果不了解馬來西亞曆史,外人會誤以為這只是個“小題大做”的故事。
然而,這種反應背后,有一條從 1969 年延續至今的民族裂痕。

1969 年 5 月 13 日,馬來西亞發生了嚴重的種族沖突,史稱 “513 事件”
沖突的導火索是大選后族群間的經濟與政治爭端,但最終演變成針對華人社區的暴力騷亂,造成大量死傷。
事件之后,政府以“避免沖突再發生”為名,推出了一系列 “馬來人優先” 政策,包括教育配額、經濟優惠、公共職位優先等。

這套政策在官方敘事中是“扶弱”,但在現實感受中卻成為了制度化的差別待遇。
長達半個世紀,矛盾從未通過真正的對話或道歉化解,而是被政治人物一次次用來動員選票。
於是,任何涉及民族象徵的事件(如國旗),都會被迅速政治化、情緒化,成為攻擊對方的借口。


心理學視角:人性之惡的自我合理化

心理學中有兩個現象,可以解釋這次的反應:

  1. 投射性打擊(Projective Attack)
    當一個人或群體對自己的處境不滿,卻又不敢面對真正的原因(經濟困境、政治腐敗等),他們會將憤怒投射到“安全的靶子”上。

    在馬來西亞,少數族群往往是這個安全靶子。因為攻擊他們不僅沒有成本,反而能獲得同溫層的喝彩。

  2. 道德許可效應(Moral Licensing)
    一個人一旦覺得自己站在“正義”一方(比如“我是愛國者”),就會在潛意識里覺得自己有權去做一些平時會被視為惡劣的事——例如公開羞辱一位老人。

    他們不認為這是霸凌,而認為這是在“維護國旗尊嚴”。

這也解釋了為什么即便過去政府人員也掛錯過國旗,卻沒有遭到類似的攻擊——因為攻擊對象的“身份”不同,背后的政治價值也不同。


政治的慣性操作

在馬來西亞,每逢國會或選舉年,總會有人重復類似的論調:

  • “馬來人經濟依舊落后,需要更多特權。”

  • “華人優惠太多,必須削減。”

這套話朮的效果不是解決問題,而是鞏固族群分化——矛盾是政治資源
當年,許多少數族群(包括華人、印度人、卡達山人、伊班人等)逐漸放棄了參與政治的主導權,結果就是權力結搆高度單一化,留下了一個永遠不會主動平等化的政治生態。


諷刺:人類從不真正善良

很多人喜歡相信“人性本善”,但曆史與心理學都在提醒我們——人性之惡往往比善更多,只是平時被規則和利益束縛。
當一個社會的規則默許甚至鼓勵對弱勢群體的羞辱時,那些原本隱藏的惡意就會光明正大地登場。

在這起事件中:

  • 掛錯國旗,本應是一個無心的失誤;

  • 卻被包裝成“民族尊嚴”問題;

  • 最終變成一場群體施暴的盛宴。

弗洛伊德曾說過:“文明是對人類野性的馴服。”
但馬來西亞的這場風波恰好說明——馴服只是暫時的,一旦有了借口,野性會迅速回歸

這場“掛錯國旗”事件,不是一次偶然的爭論,而是馬來西亞民族關系長期病竈的一次發炎。
它提醒我們:當曆史的裂痕從未修補,任何小事都可能成為舊怨復活的契機。
而人性中對他者的惡意,遠比想象中容易被喚醒。

真正可悲的,不是旗子掛反,而是有人樂於用它掛出族群之間的仇恨。


CC BY-NC-ND 4.0 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