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與時間的關係
有人說,相信是一種愚蠢,尤其在這個處處設防、隨時抽身的世界。但我始終固執地覺得,相信本身就是一種力量。不是因為對方值得,而是我選擇賦予那份信任。我把善良放在前面,是因為那是我願意承擔的身份,我用它與世界交手,用它拆穿虛偽。我的持續付出,不是為了交換什麼,也不是用來證明什麼。它就是一面鏡子,靜靜照著,誰真誰假,誰來誰走,自會清楚。期待改變別人太累了,我只選擇對自己負責。相信,是我的語言,不是請求,是宣言。
不用特別引述有些人的話,來假裝中立,就單純是我自己的草稿而已而已。
面對那些毫無節制的惡意,我的感受是真的,不需經過誰的認可才能成立。對方是否承認,是否覺得這樣對待我合理,其實一點關係都沒有。善良不是被教出來的,也不是裝出來的;善,是非惡的狀態,是我一次又一次,主動選擇的方向。我願意付出,是因為我願意如此。那些付出的行動,也絕非盲目,而是出自我清楚的判斷。至於這些行為,是否單純,是否參雜了什麼私心,其實都寫在靈魂裡,是顯而易見的,不用揭露什麼。只要靜靜看著,這些人的靈魂會自己說話。
我會選擇放下,不是因為原諒誰,而是因為我不想把自己留在與之糾葛的未來。他是否已還清,不在我能掌握的範圍內,那是他與他自己的因果。而我,放下期待,是我對自己的祝福,不再一遍遍責問自己哪裡做錯。這下子,又聽見誰說我很誇張,那,就很誇張吧。
不與之起舞,即使那誇張的本人是我,也只是某些人眼裡的型態罷了。
最後能不能接受所有結果,終究還是我對生命的信任:我相信,它不會給我超出能力範圍的挑戰。有些時候,我不是沒動搖過。也曾想過,是不是再多一點妥協、少一點直覺,會讓一切更圓滑一些?可是那樣的自己,我無法喜歡。善良是沉靜的倔強。我不高舉它,也不強求誰懂它。它只是一道界線,在每一個可以選擇冷漠或回應的瞬間,我選了後者。那些惡意,其實我都看見,也都感受到。只是當我知道,反擊無用之後,我選擇不讓它長出更多的爪牙。我放下的,不是判斷力,而是報復的慾望;我拒絕的,是在他人的錯誤裡困住自己。
他們可以繼續扮演他們想扮演的角色,而我,也會繼續成為我願意成為的人。
這是我的選擇,一如既往。
但我也不會假裝這一路很容易。有時候,善良讓我顯得不夠銳利,像一把總是藏著刃鋒的刀,被人錯當成擺設。也有時候,我的沉默被誤解為默許,我的克制看起來像逃避。但只有我知道,那些不說、不做的背後,是壓住了多少怒氣、忍住了多少澄清的衝動。
我不是沒想過要反擊。
我曾經攻擊過,但是那幻象有時是堅硬的石頭,有時是軟綿綿的枕頭,捉摸不定,也從來不會被我擊中痛處。有些話說出口可以殺人,有些事做出來可以讓人閉嘴,我都知道。我甚至編排過幾次想像中的對話,在心裡一遍遍排演那些字句如何像箭一樣穿過對方的防備。但最後我總是放棄。不是因為我不夠勇敢,而是因為我選擇不要那樣的勝利。
那樣的勝利太孤單了。就算贏了,又怎樣?我還是得獨自承擔那一刻的自己,而那個自己,會讓我失眠。
所以我選擇留在我相信的價值裡,即使偶爾傷痕累累。我的邊界清楚、情緒也不再隨意外力量起舞。我練習讓自己穩定,像石頭一樣穩,也像水一樣柔。我不去證明什麼,只靜靜活著,用我自己的方式,在光與暗之間走出一條屬於我的路。
別人怎麼看我,那是他們的視角。我怎麼看我自己,才是我此生要學會的眼光。
如果有一天,我的選擇讓某些人遠離,那也不是壞事。真正該留下來的,不會因為我成為了我自己就走開。那些夜裡想說卻沒說出的話、那些在沉默裡碎掉的解釋,還是會一點一滴沉澱在胸口。有時候是洗澡時忽然掉下來的一句回憶,有時候是夢裡浮現的聲音,帶著我不願承認的渴望與遺憾。原來我也曾希望某個人回頭說一句:其實我懂你。原來我也不是那麼無所謂,只是選擇了不依賴這個理解來定義我。
曾經有個朋友說我像一陣風,看似飄忽,卻總是循著自己的軌道走。我笑了笑沒回應。因為我知道,我也曾想當一塊石頭,沉在水底,不被打擾。可命運把我放在風裡,我也只能學會飛,飛得時而穩、時而搖晃,但從不隨便落地。我相信選擇的重量。即使這些選擇讓我錯過一些人,也讓一些人錯過我。但這樣也好,因為我留下來的,是那些真正看見我的人。
他們不一定每天都出現,不一定陪我走完所有低谷。但在我需要的時候,他們是靜靜站在身旁的身影,是沒說出口的信任,是不需要解釋的理解。這樣的關係不多,但足以證明:我的選擇從來不是徒然。而我,也還在成為那個更接近自己的版本。不是更討喜,不是更強大,而是更安靜,更完整,更能溫柔地說出:我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即使在被誤解的時候,即使在被排斥的時候,我仍然會選擇相信。相信自己內在的清明,相信世界不總是溫柔,但我可以是。
相信,即使沒有回聲,也值得說出口。
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舞台,更多時候,它是灰色的霧裡迷宮。你摸索著走,每一步都不確定,唯一能靠的,是心底那一點點不想迷失的本能。走在冰上,偶爾有機車呼嘯而過,把空氣也攪得破碎。我不知道我在逃什麼,也不知道是否真的走得掉。我只確定了一件事:我不會讓自己迷失在別人給的定義裡。
我學到的,不是怎麼保護自己不受傷,而是如何在受傷之後,還能完整地抱著自己,說:沒關係,我還在。曾經有人當面否定我說的每一句話,我聽著,沒有辯解,只覺得聲音像冰塊一樣一顆顆丟進心裡,砸得沉重。一邊機械著重複著低級的工作,一邊告訴自己:這樣也沒關係,你還是你,還是值得被善待。那是一種安靜的自我復原,不靠任何人,只靠自己一點一滴疊回完整。
我不急著被理解,也不指望被擁抱。我只是想好好走這段路,好好做一個,在自己眼中,也值得相信的人。而那樣的人,是會在混亂裡依然保持真實的,是在被踐踏之後仍選擇不踐踏他人的。是那種在擁擠人群中不說話卻閃著光的存在,不張揚、不熱鬧,但始終不放棄。
如果這樣的我被誤解了,也沒關係。我已經學會,真正懂的人,不需要你解釋,而不願懂的人,解釋也沒有用。也許這就是時間教會我的事,你不需要在別人都點頭的時候才站穩立場,也不必等到所有證據齊全才開始相信自己。真正屬於你的價值,是在那些無人喝采的時刻仍然持守的信念。
信任自己,是一種反覆練習的技藝。你一次次在生活的失序裡,把自己從碎片中重新拼起,把那些看似無用的善意收回來,放進口袋,繼續前行。直到有一天你發現,原來那一切看似微不足道的堅持,已經變成你可以依靠的背脊。
我就是那個人。跌倒、懷疑、心碎,卻還是願意再給世界一次機會,再給自己一次相信的理由。
如此而已,也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