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上的启蒙
在当年的吉隆坡,没有车就是没资格谈恋爱。
宝马车主也敌不过骑机车的男孩。
后者能接送、能穿越塞车地狱;而我,只能搭巴士。
那种挤到门口都关不上的老式巴士,
夏天的闷热、雨天的湿气、铁皮车厢里飘着汗味、香水味、
还有雨伞滴下的泥水味——
那是一种混合得近乎情色的气味,却又充满生活的真相。
十六七岁的身体,在那样的环境里,随时都可能“过热”。
尤其当一位成年女子,总在第四站上车,挤到我身旁时。
起初我以为是巧合。
后来连续几个星期都遇上,才察觉那不是偶然。
那年头的巴士没有冷气,
大家的呼吸几乎贴在一起。
我羞愧得无处可逃。
有一回,她的站快到了,却被人群堵在中间,伸手也按不到铃。
我替她按下,才留意到她的样貌——
穿着办公室的窄裙,长发披肩,皮包压在胸前。
她回头看我,嘴角微扬。
我被她那一望吓得急低头。
这下她可知道我发现她了。
还好车子开动了,脸上滚烫,身体感觉快爆炸了。
从那天起,偶尔在别的时间遇上,也会故意错开站。
可我仍能凭气味认出她——
那股混着发香与汗味的气息,
成了我对“女人”的最初印象。
如今回想,那一幕若放在今天,
大概会被判作“性骚扰案件”。
一位成年女子,挤在少年身侧,
汗水、体温、香气,无一不构成证据。
可那年代的人,对暧昧与界限的理解还朴素。
身体的靠近不是侵犯,
而是一种生活的偶然。
城市太拥挤,
欲望在每一班巴士里蒸发,
又凝结成无害的沉默。
那时我只感到脸烫、心乱,
并没有想过那是不是一种侵犯。
后来才明白,
有些事,不该由社会来定义,
而该由身体自己作证。
后记
种种原因导致我成年后,
对陌生人的身体触碰都会产生厌恶。
有时在人群里,只要有人靠得太近,
身体就会自行退缩。
我以为那是性格,其实是记忆。
身体替我记下了世界的温度,也记下了它的不可信。
它不需要语言,却从不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