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人在拼命蓋房子,另一代人開始問:「我想不想住在這裡?」
他說:
「從小就一直在國外讀書、工作,真的辛苦妳了。妳知道嗎?當聽到妳要辭職回台,我是有多高興。(我一直不喜歡一家人分隔兩地)畢竟長期聚少離多,定有疏離感。但愛妳的心,關心妳、希望妳快樂幸福,一定是一樣不變的。家裡佈置得很溫馨喔,可以早點回來看看。爸媽年紀也慢慢大了,大家彼此相處的時間也是在減法中。還有個朋友總說他們家八人有六個醫生,實際是全在美國或日本,回到家只有他夫妻倆人。」
老實說,我看到這段訊息,第一反應不是感動,而是——厭煩。
這種情感表達,也許在別人眼中很珍貴,但對我來說卻讓人喘不過氣。
不是因為他說錯了什麼,而是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根細針,扎進我一直不敢承認的恐懼裡:我最害怕的,不是回台灣,而是陷入無法達成他期待的內疚。
這不是一場簡單的返鄉,而是一場可能退回親少年的旅程——那個時候的我,面對不被理解,只會用粗魯的方式反抗。但如今30歲的我,我不想再吵,也不想再壓抑。
所以我開始問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時代背景,造就了這樣的父母?
我的父母那一代人(1950s–1970s出生),用一輩子的時間在頭上蓋屋頂。
瓦片一片片堆疊上去,是犧牲、責任、忍耐,還有數不清的加班與擔心。
當他們終於蓋好了,轉身說:「你看,我為你築好了家。」
我卻背著背包,說:「謝謝你,但我想去山裡睡一晚。」
他們驚訝、不解,甚至有點受傷。
因為他們不懂:
一個連午餐要吃什麼都搞不清楚的人,怎麼會說自己在「過想要的人生」?
但我懂。
我嚮往那種背著背包旅行的生活,在海邊醒來,帳篷外是曬乾的鞋和咖啡香的日子。
不知道下一餐在哪裡、也不知道今晚會睡哪裡的狀態對我來說那不是迷惘,是自由。雖然會有一點害怕,但心裡是期待與刺激的。
我不想什麼都安排好,我想要體驗真正活著的感覺,想要和我喜歡的人產生真實的連結,而不是永遠在「應該要做什麼」的清單裡打勾。
我知道這樣的生活對他們來說,是不負責任、是飄泊,但對我來說,或許這才是找回自己身體與靈魂節奏的方式。
他們用了半生築起屋頂,
而我,正學著在風裡搭一頂帳篷。
兩代人都不容易
父母,是從一個沒有選擇的時代走過來的人。
而我,活在一個選擇太多、但情緒壓力也大的時代。
他們學會怎麼撐下去,卻沒學會怎麼表達脆弱。
我學會怎麼說出來,卻還在學怎麼不內疚地活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