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隔天一早，我在廚房裡做早餐，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我立刻快步跑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是母親的房間。只見母親像個孩子一樣側躺在地上。我立刻打電話叫救護車，同時查看她的情況，發現她已經昏了過去。

那一剎那，我的腦海回到了爸爸離開的那個清晨。也是像現在一樣，我整個人陷入空白。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敲門聲。應該是救護車到了，我趕緊去開門，然後帶著孩子一同隨車前往醫院。

醫生拿著媽媽的病歷說：「上一次住院已經是半年多前了，不是已經交代過家屬要定期回來復診嗎？妳母親的失智症明顯惡化了。如果沒有藥物和適當照護，病情很難控制。」
我低下頭，滿心愧疚地說：「我知道了。」

回到病房，看著媽媽熟睡的側臉，心裡五味雜陳。我打電話給哥哥，說明了一切。他語氣疲憊地說：「知道了，我會安排下星期回老家。」

經過一番討論後，我們決定讓媽媽住進安養院，每週六再接她回家住一天。畢竟，我無法一直待在家照顧她。

我的心情非常複雜，因為母親一直強烈抗拒進安養院。在她的觀念裡，把老人送進安養院，就等同於被子女拋棄。

沒過多久，媽媽醒了過來。她握著我的手，說：「辛苦妳了。」
聽到這句話，我一時情緒潰堤，抱著她大哭起來。她輕輕拍拍我的肩膀說：「沒事。我看到老家伙了。他說他在這間屋子陪了我十年，現在該離開了。他希望我走出去，不要把自己困在這個家裡。他說，他以後會回來接我走。」

我看到媽媽的眼角，靜靜滑下一行淚水。

媽媽願意去安養院，這讓我很驚訝，也許真的是爸爸勸服了她。

哥哥一家也從國外回來了。他對我說：「對不起，我知道妳從小到大過得並不快樂。我不知道該怎麼補償妳……媽媽的安養院費用我會出大頭。」

我知道這是非常現實的問題。他能負擔比較多費用，但也沒辦法承擔更多的照顧責任。他有他的顧慮，而我們之間的兄妹關係，從來就不像別人家的兄妹一樣親密。在他的世界裡，妹妹是用來差遣的，不是用來保護的。

我知道，許多人的家庭裡承載的不是愛，而是責任。

所以我們盡的是責任，而「愛」這件事，對我們這樣的家庭來說，太奢侈、太沉重。也許，這也是我最終選擇離婚的原因之一。

後來，母親住進了安養院。她在那裡彷彿活出另一個自己：病情獲得穩定，認識了新朋友，積極參與活動，終於重新露出久違的笑容。

而我，也留在老家找到了新的工作，生活一點一滴地好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