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是黄色的,冬天是绿色的
天黑了,阿米小心翼翼地把三盆辣椒苗移入屋内,说室内的温度高一些,利于辣椒苗的生长。窗玻璃结了一层水汽,室内外温差接近十度,澳洲的冬天来了。
我们住在一座老旧的小木房子里,底座以木结构架空,上面铺一层薄薄的地毯,走在上面发出咚咚咚的轻响,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回声。风会从木板和地毯的缝隙中钻进来,每逢大风天,这屋子便四处漏风,吹得门窗处处震响。尤其在冬天,寒意卯足了劲顺着每一个缝隙钻进屋内,呆在屋里竟有种置身屋外的错觉。
我们不开中央供暖,燃气费实在太贵,只能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厚厚的,两人窝在书房里开着电暖器,脚上穿着母亲寄来的包脚大棉鞋,倒也能凑合。多数时候会去公共图书馆蹭免费的暖气,澳洲人工作的地方冬天若是没有暖气,他们便要嚷着罢工呢,因此各处公共空间的暖气都开得足足的,身着单衣仍旧烘得人脸红扑扑的。
在冬天,偶有稍稍放晴的日子,明媚得像是夏日,可大自然如此吝啬冬日阳光,大风接踵而至。这风从遥远而寒冷的南极洲刮来,掠过太平洋直抵澳洲南部,携带雨的气息,于是气温骤降,阴雨连绵,冬意便又深了几分。
以往种下的小葱、薄荷、辣椒和小白菜似乎都停止了生长,在菜盆里耷拉着枝叶,看着像是快死了。然而一放到室内,它们便又奇迹般地支棱起来了。冬天种不了什么菜,蓝莓是为数不多的耐寒水果之一。阿米在入冬前买了两盆,隔几天便细心浇水,除虫养护,这花竟也颤巍巍开了。网上的园艺博主说,千万不能把蓝莓移入室内,温暖的环境会让它们觉得春天来了要开花了,但时令不对,开花太早果子也结得不好。
澳洲人不喜欢种菜,超市中的蔬菜种类比起国内市场差得远,价格也贵得离谱,一公斤豌豆尖尖竟然要价近60澳元。相反,前院的圆锥柏、柠檬树、金合欢、月季花、薰衣草、杜鹃花争奇斗艳,春夏之季一路散步过去倒不失为一番景致,隐隐有跟别家比的意味。但到了冬天,花园也衰败了。
但中国人不同,注重实用性,充分发挥基因中的种菜优势,上海青、空心菜,小尖椒,鱼翅瓜,豌豆苗,韭菜,茼蒿……都是澳洲超市难得一见的蔬菜。有条件的家庭会搭起暖棚,冬天也能收获源源不断的蔬菜。
夏天又是另一番景象,白昼变得非常漫长,晚上九点左右才会天黑,黑夜还没睡个好觉,第二天早上不到五点便被日头赶走了。黑夜走得急匆匆,白天就显得气势汹汹,刺眼的天光催得人不得不早起开始工作。而且由于实行夏令时的缘故,这里的时钟被拨快了一个小时,叫Daylight Saving Time(DST),目的就是在晚上有更多的阳光,增加户外活动时间或者工作时间。
夏季雨后天晴的次日通常会刮起大风,那风来得气势汹汹,像是诺大的天地得了哮喘,一刻不停地喘着粗气。那风折断树枝,刮跑晾晒的衣服,就连不知谁家的“Merry Christmas”的字母“R”都被吹到了另一条街别人家的院子里。
这里正好处于臭氧层空洞的影响范围内,紫外线辐射更加强烈。早上九点钟的阳光已经刺得人睁不开眼睛,阳光像一块隐形的烙铁,烫得人皮肤发红发痛,下一秒几乎都要冒出烟来。就连平日里叽叽喳喳、活蹦乱跳的喜鹊也耐不了这暴晒,卧在树荫下或者小水坑里乘凉,有时被太阳晒久了,便躺在地上睡着了。饶是如此,这里却没有夏季常有的那种普遍高温的天气,昼夜温差反而很大,晚上人得裹着厚外套,到了中午又得把短袖换上,衣架上几乎挂满了一年四季的衣服。
地上的草顶不住日头的暴晒,早早地缴械投降,变得枯黄。若你开车随便走在一条乡村道路上,就会发现两边的原野枯黄一片,桉树叶子也灰扑扑的,风滚草像是幽灵般成群结队地穿过马路,远处的天边热浪滚滚,世界仿佛扭曲变形了。而到了多雨的冬天,这些树和草仿佛被观音的玉净瓶点化,竟积蓄力量慢慢变绿了,放眼望去,一片绿油油,竟是国内的初夏景象。
天一冷,辣椒就得移进屋;风一起,衣服就得赶紧收。人活着,有时候就像菜苗一样,看天吃饭,也跟着季节长。物候的更替并不温柔,它裹挟着风霜烈日,毫不留情地按自己的节奏推进。但也正因如此,我们才懂得在寒冷中取暖,在枯败中耕耘,在风来之前,把苗子移入屋中。顺应四时,才能走进岁月深处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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