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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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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體的叫喊聲中,我聽不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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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健身房參加團體拳擊課時,我曾短暫感受到集體帶來的快感與釋放——高分貝的音樂、齊聲叫喊、三十人一起暴汗。但隨著時間過去,我察覺那份釋放感的背後,其實是我聲音的消失、身體的遺忘、自我的稀釋。從小被集體主義教育浸泡的我,一直在學著怎麼為集體奉獻,卻從沒學會怎麼對自己誠實。我開始恐懼這種「群體狂歡下的個體無聲」,像一場麻醉,讓我在沒有疼痛的情況下失去感知。原來,被集體鼓勵的快樂,也可能是一種溫柔的壓抑。

剛辦健身房會員的那段時間,我幾乎每天都參加團課。瑜伽、拳擊、K-pop 舞蹈、bodycombat……其中我最喜歡的是拳擊課。三十人一間教室,跟著激昂音樂一拳一拳揮出,大家大聲喊著「嘿!哈!」聲音高亢,汗水淋漓,情緒高漲。

在那個當下,我是放鬆的。或者說,我以為自己放鬆了。

音樂很吵,喊聲很大,我的聲音被淹沒在這一切裡面,那是一種奇特的安全感——因為沒人聽見我,我也不用負責我自己。這樣的感覺我太熟悉了,它就像我們從小被教育的那種東西——叫做「集體」。

在中國,「集體」從來不只是個概念,它是一種自幼植入的價值體系。
它是班級、學校、隊伍、社會、國家,是我們穿上制服、背誦同樣的誓詞、唱著同樣的歌,在某種「為了大家」的名義下,被訓練去忽略個人感受、壓抑個人需求、磨平個人邊界。

從小我們就知道,要為班級爭光、為學校爭光、為祖國爭光。
可當我們真的燃燒自己、換來那些「榮譽」,然後呢?
那份「集體榮譽」落到個人手上,剩下的是什麼?一張證書?一句「好樣的」?還是一副「你做得對,你就該這樣」的表情?

我後來不再上團課了。
我發現,每次上完課我都很累——不是身體,而是靈魂。
在一個高分貝的空間裡,我明明釋放了能量,卻感覺不到自己在哪裡。

就像一棵長在街邊花壇的樹,它不能自由扎根,也不能任意生長。沥青阻斷它的根系,綠化園林會定期修剪它的枝葉,只為讓它「好看」——但沒人問過樹願不願意。沒人問過它痛不痛。

我就是那棵被修剪的樹
在集體的歡呼裡,我被鼓勵著、被帶動著、被淹沒著,甚至開始懷疑——那是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快樂?那是不是我真正的聲音?

最讓我恐懼的,是我有時甚至會享受這樣的「麻木」。
當你被集體的節奏裹挾向前,會有一種莫名的爽感,那種「被動參與卻感到充實」的錯覺,像一場無痛的麻醉。但這場麻醉讓我慢慢喪失了感知、決斷、甚至自我。

我後來才明白,我害怕的不是集體,是我在集體裡的自我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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