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鍾馗談起

讓我們繼續昨天的話題，繼續看《笑贊》中的兩則鬼故事。

〈鍾馗〉：

鍾馗專好吃鬼。其妹與他做生日，寫禮帖云：「酒一尊，鬼兩個，送與哥哥做點剁，哥哥著嫌禮物少，連挑擔的是三個。」鍾馗看畢，命人將三個鬼俱送庖人烹之。擔上鬼看挑擔者曰：「我們死是本等，你如何挑這個擔子。」

贊曰：挑擔者不聞鍾馗之所好耶，而自投鼎俎。此文種韓信之流也，若少伯子房，可謂智鬼矣。

大家都知道鍾馗咩？鬼王鍾馗初登場就是抓鬼吃的場景，這件事情記載在沈括的《夢溪筆談》中，一開始我準備簡單說說就好，不附原文，不然今天又只能講一個故事....。
剛打字打到一個段落，發現這跟附原文全講解也差不了多少了...，乾脆全講，所以，今天又是只能講一個故事的一天。

這件事被記載在沈括《夢溪筆談》的《補筆談卷三》中。

禁中舊有吳道子畫鐘馗，其卷首有唐人題記曰：明皇開元講武驪山，歲翠華還宮，上不懌，因痁作，將逾月。巫醫殫伎，不能致良。忽一夕，夢二鬼，一大一小。其小者衣絳，犢鼻屨，一足跣，一足懸一屨，搢一大筠紙扇，竊太真紫香囊及上玉笛，繞殿而奔。其大者戴帽，衣藍裳，袒一臂，鞹雙足，乃捉其小者，刳其目，然後擘而啖之。上問大者曰：「爾何人也？」奏云：「臣鐘馗氏，即武舉不捷之土也。誓與陛下除天下之妖孽。」夢覺，痁若頓瘳，而體益壯。乃詔畫工吳道子，告之以夢，曰：「試為朕如夢圖之。」道子奉旨，恍若有睹，立筆圖訖以進。上瞠視久之，撫幾曰：「是卿與朕同夢耳，何肖若此哉！」
(後面還有，但我累了...)

皇宮之中，有幅吳道子所畫之鍾馗像。
為什麼吳道子會畫鍾馗？為什麼畫又會被收藏在宮中？
這都是因為在唐明皇開元年間，有一年明皇從驪山度假回來，一回來就覺得身體不舒服啊...，這不舒服還是醫生與巫醫都看不好那種....，就這樣，唐明皇不舒服了快一個月，某天在睡夢中，夢到了兩隻鬼，一大一小，小鬼穿紅衣，長得鬼模鬼樣，長的不好看就算了，還一腳光著一腳拖著隻鞋，腰間插了一把竹骨紙扇，它偷溜進大殿偷了楊貴妃的香囊跟明皇的玉笛，偷就偷吧，還得意洋洋的在大殿中奔跑，而大鬼戴著帽子穿著藍衣，它袒露一邊手臂，腳上是雙去了毛的皮鞋，大鬼衝了過來抓住小鬼，先戳小鬼雙眼，接著團吧團吧就一口吞下。

唐明皇看到偷東西的小鬼已亡，便上前詢問(....果然做夢會讓人沒理智，那大鬼啊！你還上去問？)：你好，請問你哪位？
對方回答：臣鍾馗，活著時乃一武舉不順利的人士，死後發誓要為了皇上除盡天下妖孽！
(....意思是活著的時候沒在武舉上獲得勝利，死後就要打遍鬼妖無敵手囉....)

唐明皇醒來，覺得病都好了，身體也舒坦了，就叫來畫師吳道子，跟他說昨晚朕做了啥夢，夢中有啥，然後請畫師幫他畫出來。
吳道子是誰？百代畫聖啊！聽完明皇描述，就像是自己親眼所見一樣，畫完給明皇一看，唐明皇驚訝得不得了：「愛卿啊！莫非昨晚你跟我同在夢中嗎？你畫的跟我夢到的一模一樣啊~」

後面就是吳道子跟皇上說你別怕，就算有妖魔鬼怪想趁皇上你身體不好欺負你，也會有除妖衛道的勇士來保護皇上的。
然後就是賞賜啦，開宴會慶祝啦，皇上說這種可以除妖的勇士，我們要把它的畫像流傳到各個地方，大家一起保平安~

但是喔...其實唐史中怎麼找都沒有終南山武舉人的紀錄，而且鍾馗....到底是哪個字也有分歧，而且怎麼看都覺得這是以前留下來的除邪祟方式....，所以，如果真的有..，那有可能單純只是...唐明皇的夢0.0

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民間就這樣多了鬼王鍾馗會吃鬼保護人類的傳說。

好...，講完了一開始的補充資料，讓我們進入故事本身的白話翻譯部分(扯了那麼久都不是本文，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鍾馗興趣吃鬼，今年鍾馗生日時，妹妹想著要送禮物，就寫了個賀卡，上書：
哥啊，你生日，我不能親自過去幫你祝壽，送上一壇酒和兩隻鬼給你做肉點心，阿如果不夠吃，就把挑擔子的那個一起剁下去，這樣就有三隻鬼了~

鍾馗看完了信，就叫左右把連同挑擔送來的那個鬼，一共三隻鬼都抓去廚房，讓廚師剁吧剁吧煮了等等吃。

此時被綁在擔子上的鬼；看著挑擔的鬼，不解的說：「我們兩個有這個下場是該死，你何苦挑著擔子一起來送死呢？」

作者的話：

挑擔的鬼難道不知道鍾馗的喜好是啥嗎？居然自己花費力氣自尋死路，簡直像羊去找虎拜年，這就像是文種、韓信這類型的人，不如范蠡、張良有智慧，能做個聰明鬼啊。

.....哪是文種、韓信不聰明，是對明君有期待，是以為事不會至此，是對大家努力打拼時，那人的承諾當了真...。

誰知道那人能共患難不能共富貴，誰知道那人心窄到容不下功臣，誰知道古言說的那麼對....."狡兔死，良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

糟糠之妻為什麼要下堂？
不是她醜不是她老，是她見過那人最落魄的時候，是看到她就想到當年也曾苦苦掙扎，也曾狼狽逃竄，如今高坐大堂，氣宇軒昂，留著這些殘破不堪沒有利用價值的做甚~
提醒自己不堪過？還是留著讓人日後討恩情？

而且在對方露出除之後快前，都以為還有時間急流勇退的......。
在對方苛薄寡恩的面孔顯現前，都以為對方不會下手那麼狠的....。

誰曾想，誰曾想，黃土一杯曾夢黃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