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01

難以定義的關係啊，遇到父親過世，直覺就是他了。我的父親不好也不壞，提供我們溫飽，卻也在某些時刻啟動我們的防禦機制。我提了很多次，多次到我以為要為他寫傳記，是那種普通工人的紀錄，一個台東孩子到台北打拼的事，他的父母移居西部台中後，開始了我也擺盪在台中與台北之間的家族生活。

一個父親總是教會人很多事，我的父親教會我察言觀色，保守許多不堪的事，那些電話鈴聲響起後等待開口的一秒鐘，我立刻可以判斷對方是否喝了一些什麼，我不說它是穿腸毒藥，因為長大後的我得意洋洋於我很早就體驗過這個滋味，仿佛領先同輩許多，那個得意感我不知如何擺放，現在放縱的夜晚，炙熱的夏天，也會喝甜甜的酒，是我與父親的聯結嗎？我想要這個聯結？！我非常驚訝，我以為我是家中那個最無情的。有種解脫感，他去好的地方了（應該或許我相信）我不用再幫他處理善後（事實上也很久沒有處理了）他是好人嗎？老實說我回答不出來。可能是吧，願意幫助別人的人都是好人。但幫家人製造一些困擾的人，是什麼樣的人呢？這個問題我想了許久，回答不出來。

是個普通人吧。被一些誘惑著，中年之路走得顛簸，需要靠老年來償還。細想也沒有什麼不好。在壯年前體驗人生，老年後清貧刻苦（沒很貧但的確無法任意揮霍）這種人生的順序倒也令人羨慕，至少病痛的苦維持不長，一年足夠體驗了，那些痛以及慢慢跟周圍的人別離。這樣的生命經驗真的讓我羨慕，比起拖著病的身軀躺在房間的床上，行動不便意識清楚，這樣的苦是屁孩辣妹無法體會的。說起來倒也羨慕年輕的生命，現在安排待辦清單都會落落長，想起年輕時的暑假生活一天就只有一個行程。時間感的差異甚鉅。想回到從前嗎？並不想。那些閒置的時間有許多不愉快的包袱，至少現在我充實而快樂著。父親到底要我體會什麼呢？放輕鬆吧。事情沒做完沒關係，來不及也沒關係，不完美沒關係，難過沒關係，生氣沒關係，不有錢沒關係，不有名沒關係，不高沒關係，不瘦沒關係，不美沒關係，不會說話沒關係，不得人疼沒關係，什麼都沒關係，因為萬緣皆會放下，什麼都帶不走，習性倒是得改，不然會一直dejavu ，我還得一直來一直來，雖說我可能也同意，但是來到這裡那些苦痛來是很真實，放不下啊。

謝謝爸爸，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