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五万——☠虛噬罐頭☠地域的單向通信☎我的爸爸ft.電風扇
我的爸爸是一個孩子。他5歲,他是我爸爸。
醫生說明的時候,我感覺腦袋裡嗡嗡作響,彷彿有一架巨大的直升機或是壞掉的舊電視掉進來,白噪音轟鳴在我腦海蔓延開來;我在聽,也沒在聽。
照顧失智又憂鬱的爸爸,到現在已經第3個年頭。爸爸常常擔心一些細碎的事情,比方早上起來誰來幫他準備早餐、晚上什麼時候應該要睡覺、睡覺要開小夜燈還是燈光全暗。
爸爸還記得我,但他無法決定自己要做什麼、依賴我的答案去確定他的每個判斷。
今天要不要洗澡?明天幾點要起床?只要爸爸問,我就一次又一次回答。
每次出門,爸爸也很常問我,「可以回家了嗎?」
「他的狀況不是惡化也不是改善:他現在不會有老年憂鬱的狀況,只是會像小孩子一樣。
他不記得你是誰,但還記得你是對他好照顧他的人,一樣會依賴你。
以後你就把他當5歲小孩一樣照顧就好:你要叮嚀他注意安全,要幫他準備吃的、教他一些你現在知道的事情。」
回診的時候,醫生的眼神來回落在我和爸爸身上,語氣平淡地說。
然後爸爸問我:可以回家了嗎?
「可以,我們回家吧。」我拉起爸爸的手離開診間,一步一步踱向風光明媚的戶外。
我的腳步很沉,但心裡卻意外地不感到負擔。
「也許看著你爸爸的狀況,你會覺得一切好像重來了一樣。但就像老話說的:小時候父母照顧我們,父母老了以後我們來照顧他們。
你一樣是在照顧父母,只不過這個是個忘了你的孩子;他還是你爸爸。」
我想著醫生說的話,望向我身邊的大孩子。
這是爸爸這禮拜第5次把碗摔在地上。
我的晚餐盤裡有蘿蔔,爸爸不吃蘿蔔;在放盤子的時候,我誤把自己的晚餐放到爸爸面前,一番大吵大鬧之後,爸爸把桌上的碗摔到地上。
5歲的孩子應該是怎樣的,我不確定,而我更不確定5歲的爸爸曾經是一個怎樣的孩子。
每次每次,我總是好聲好氣告訴爸爸,如果想要表達情緒,應該要用自己也能喜歡的方式,並且不要傷害自己和別人的物品。
不曉得為什麼,這一天看著大鬧的爸爸,我不想說話。
我走到爸爸的位置旁邊,拉起他摔碗的右手,作勢打人,用比化妝水敷臉輕拍還稍微用力的力道,在他的右手拍了幾下。
爸爸坐著,睜大雙眼愣愣地看著與平常不同的我,流出眼淚,然後哇哇大哭了起來。
我拉著爸爸的手,身體頹靡跪倒在地,流著眼淚,無聲哭泣。
因為我拿筷子的姿勢調整不來,爸爸曾經打我打到衣架壞了好幾個;因為我作文拿了六級分,我曾經是讓爸爸最驕傲的那一個。
爸爸,要怎麼教孩子?我打你罵你是對的嗎?
但每次被你打完,我心裡都偷偷地恨你,甚至希望可以趕快長大,那樣我就可以離開家、再也不用看到你了。
看著哭泣不已的父,男子做了幾次深呼吸,卻阻止不了爬滿臉上的淚水和鼻水,他硬是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雙手安撫著滿佈皺紋、他拉著的那隻右手,說:「對不起喔,爸爸不應該打你的。小文原諒爸爸好嗎?」
不要!我不要!
在哭鬧與喊叫聲中,小文包覆著皺紋的雙手,依然持續緊握。
這一個黃昏,特別特別漫長;太陽緩慢隱藏。
然後就是深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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