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影子

「嘿，我想和你說說話。」

我看著那道黑色的影子，這樣問它。

「你什么時候可以從我這里離開？」

我的問題，它從不回答，也不愿意聽從，更不會被我的憤怒嚇倒。

我動一下。

影子也跟著動一下。

我無論怎樣，它都會緊緊跟隨著我，像我一樣的變化。

我們是分不開的。

「你為什么不愿意離開呢？」

從我記事開始，影子就和我相伴在生活之中。沒有誰比它更與我親密，也沒有誰更讓我無奈。我無論怎樣發作，它都會默默忍受，但也正是它的無聲無應，才讓我所有的力氣，全部白費。

有時候，我以為它是我最好的朋友，因為沒有誰像它一樣，不離不棄。

但有時候，我只會覺得它是一個死敵，是的，我們不死不休。

我真想和它說說話，也想聽聽它的想法，但它一直保持沉默。

我站在陽光里，看著它，有一些放空了自己。

我也試圖不理它，就這么讓它存在，無論它說不說話，我都要做自己的事。

當我開心的時候，我很容易忘記它。

但我的雨季來臨，我的力氣耗盡，我只有呆呆對著它，看著它的身影，一點點將黑色浸染到我的身體。

「離開！敵人！」

但它不說話，也不回擊，它只是用自己的存在，一次次提醒我，原來自己有這樣一個不可消除的伙伴。

這讓我覺得它在監督我，它在誘惑我，它在欺辱我，它在厭棄我。

我知道這樣想不對。

可無聲無息的影子，卻似乎總在我的心里，被想象成一對邪惡的眼睛，憂郁，又帶著潮濕的味道。仿佛南方的雨霧，一片恍惚，一種慢慢滲進肌膚的陰冷。

我曾經為了它，病了。

它和我一起躺在床上，窗外的光，斜斜照著我，于是就存在著它。

我沒有力氣，一點點也沒有，而它沒有變化，但卻如同我一般，無力地一動不動。

影子就這樣和我待了一天又一天。

我只能看著它，而它也依然不會逃離我。

這么多的時間，讓我只能正視這個家伙。

它沒有和我說話，它不會回應，它總是死死跟著我。

它沒有表情，它一身黑色，它總讓我生起不好的聯想。

它因為光而存在。

它沉默在每一個有我存在的日子。

它哭了，我會知道嗎？

它哭了，誰會看見？

它就這樣一直，一直地與我同在，只要我有了光，它也就會出現。

那么，影子，我的影子，你到底屬于光明，還是屬于黑暗？

我知道，我真地從來沒有如此仔細地看它。

我知道，我也從來不曾將它想成了我。

我希望擁有的一切，我不可得到的一切，我在心里壓抑卻又說不出的一切……

它也擁有嗎？

難道你是這樣一個啞巴，疼了也說不出，怕了也說不出，到了被我這個唯一的朋友厭棄，也只能緊緊跟隨著我，生怕被弄丟嗎？

我嗚嗚地哭了起來，趴在床上，像是和它頭頂著頭，腳碰著腳。

「我知道了。」

我對著影子說。

「我知道了，我的影子，我的愛人。」

我不知道，該不該從那一天開始，因為這或許并不是真地從那一天開始。

我病了。

我又好了。

影子也病了。

影子也好了。

我們繼續吃飯，走路，睡覺；看愛看的花朵，聽愛聽的音樂，喜歡著彼此的喜歡，調皮著沒有長大的調皮。在千萬個和從前一樣的日子里，做著和千萬個人一樣的事，也收獲了千萬個不同的結果。

我不是一個能和影子分開的人。

我正面有光，背后就會有影。

我沒有因為影子的存在，再過于失望，因為它一直再黑暗中提醒我，當我看到了影子，也就意味著，我的背后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