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號通道 - 第二章：不存在的列車

第二章：不存在的列車

林延第三次聽見那聲車鈴時，是在一個陰雨的傍晚。地面溼滑，地下街的霓虹反射成一灘灘模糊的光。他原本打算直奔回家，但那聲音，就像從他的腦海裡鑽出來的召喚，又一次響起。

他沒轉身，卻知道那個方向依然有門。那扇門從牆縫裡長出來一樣，像是城市內部某處微小的錯誤，卻開始逐漸擴張。

那天，他踏了進去。

門後不是走廊，也不是樓梯，而是一條沒有盡頭的隧道。燈光忽明忽暗，空氣中飄著鐵鏽味與某種難以名狀的、似曾嗅過的寂寞。

他踩上了月台。這裡靜得不像地球，像是人類從未登陸的意識表層。

「列車即將進站，請退後一步。」

廣播聲突兀地響起，那聲音像是被處理過、重複疊加的他自己。

車燈亮起。列車進站，卻完全沒有聲音。車門打開，裡頭一個人也沒有，但每張座位上都放著一本筆記本。

林延走進去，車門隨即關上。他沒有選位子坐下，只是站著。筆記本散發出一點點體溫般的熱度，好像剛被某人放下。

他隨手打開最近的一本。裡面，清清楚楚地寫著他的名字、他的出生年月、他念小學時失手打碎的一只玻璃魚缸，還有——一段他從未經歷過的人生。

「1999年，你曾在海邊與一位女孩交換過承諾。她叫夏苡，你說如果有一天你消失了，她一定會找到你。」

林延抖了一下。他從沒認識叫夏苡的人。更別說承諾。

他翻開第二本。這次的筆記寫著他曾在台南讀書，參加過街頭攝影社，拍下一張照片，成為全國冠軍。可他大學根本在台北，也從沒拿過相機。

第三本。第四本。每一本，都像是「某種他」的備份，但他卻一點印象也沒有。

車廂忽然暗了一下，隨即亮起。廣播聲重現：

「本列車即將抵達：消失的第七人生。」

窗外一閃而過的畫面，讓林延喘不過氣。

他看見一個小女孩，約莫八歲，綁著雙馬尾，在公園裡對著鏡頭微笑。身後，是他自己的身影。

女孩喊了聲：「爸爸！」

林延整個人往後退了半步，差點跌倒。

他從未結婚，更別說有孩子。但那女孩的笑容，就像一張原本屬於他、卻被誰偷走的人生照片，突然回到他面前。

他坐下，喘氣，額頭冒汗。

他知道，這列車的每一站，都是他「沒選擇」的某個版本。他活著的，或他死去的。他幸福的，或他背叛過的。

而眼前這一站，正帶他去看一個「不存在的他」，卻留下了愛與記憶的殘響。

車門打開時，他沒有動。站牌寫著：「觀察階段—七日。」

廣播重複著：

「旅客林延，請選擇是否中途下車。若未選擇，視為默認觀察任務。時間將自動展開，請勿擅自修改過去。」

他眼神飄向窗外。

遠處的站台上，有個女子撐著傘，看著他微笑。

他認得她。不是因為見過，而是因為夢裡她說過的那句話：

「你已經收到了第一封信。」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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