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

一、教室

夜。

他猛地睁开眼。

四周静得出奇，只有月光从半掩的窗帘缝隙里渗进来，在地面投下一道斜斜的银色。眼前，是一间熟悉却诡异的地方——学校的教室。

课桌一排排整齐地摆放着，黑板上还残留着白色的粉笔字，但字迹模糊，好像随时会消散。空气里漂浮着一股潮湿的粉笔灰味，混杂着铁锈般的腥气，让他忍不住皱眉。

“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低声自语，心脏“砰砰”直跳。明明刚才，他记得自己是在床上睡觉。

教室里空无一人。钟声嘀嗒作响，指针停在半夜的两点。外面的走廊里亮着昏黄的日光灯，一盏忽明忽暗，发出微弱的电流滋滋声。

他喉咙发紧，下意识站起身。每一步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都在空荡荡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回家，得回家……”

他催促自己，推开门走进走廊。走廊很长，像是被拉伸过一般，尽头只有一扇关着的门。

啪嗒——啪嗒——

忽然，走廊深处响起了脚步声。清脆，缓慢，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节奏。

他停住了脚步，竭力让呼吸安静下来。可心脏却越跳越快。

声音越来越近。灯光在这一刻忽然闪烁，走廊尽头浮现出一个身影。

那是个女生。

她低着头，头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最骇人的，是她额头正中一个狰狞的血洞，血迹干涸成黑褐色，却仍有暗红的液体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她的手里，握着一把长刀，刀刃上同样斑驳着锈迹与血痕。

女生抬起头，眼白死寂，没有瞳孔。

他的背脊骤然一凉。

那双空洞的眼睛，正牢牢盯着他。

她缓缓抬起脚，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一声比一声清晰。

啪嗒。啪嗒。啪嗒。

“……不对，这一定是梦。”

他喃喃自语，却控制不住地后退，喉咙发干。下一秒，他猛地转身狂奔，拼命推开一扇又一扇门。

然而无论他怎么跑，眼前的景象始终没有变化——永远是同样的走廊，灯光闪烁，脚步声在身后紧追不舍。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气息急促，双腿发软。终于，他踉跄着摔倒在地，手指在冰冷的地砖上抓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鼓起勇气回头。

那个女生，已静静站在他身后。举着刀，刀刃反射出刺眼的寒光。

刀锋落下的瞬间——

他猛地惊醒，坐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衣衫。

卧室的时钟显示：凌晨两点。
和梦里的时间，一模一样。

二、是日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他却一点也感受不到温暖。

昨夜的梦像是在胸口刻下的烙印。即便现在回到现实，他仍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一张血迹斑驳的脸，和那柄几乎落在自己头上的刀。

“只是个梦……只是梦。”
他低声呢喃，努力安慰自己。可当他低头时，发现手心的皮肤泛着红痕——就像是昨夜拼命抓地板时留下的。

他愣了许久，才勉强甩甩手，背起书包去学校。

——

校园里比往常安静。远远看见校门口停着几辆警车，几个穿制服的警察正走进教学楼。围在门口的同学小声议论，见他经过，立刻压低了声音。

“……就是前几天跳楼的那个女生吧？”
“听说是因为造黄谣，被全班孤立了。”
“好像还写了遗书，她爸妈一直闹，说要学校赔偿。”

他听得心里一紧，脚步却没有停。

走廊尽头，一个警察在做登记。另一位年轻的警官朝他招了招手：“同学，你也过来一下。”

他被带进一间空教室。桌上摊开着记录本。

“你认识那个女生吗？”警官问。
“算认识吧……同班。”他声音有点发抖。
“她生前有没有表现出异常？或者……和同学之间有矛盾？”

他喉咙发紧，声音低了下去：“我……我不清楚。和她没什么交集。” 说完，他下意识攥紧拳头，掌心渗出冷汗。

警官静静看着他，眼神带着一丝让人不安的探究。片刻后，只是淡淡点头，在本子上写了几行字。

“嗯。想起来什么再告诉我们。”

他如释重负般地离开教室。可当他走到走廊时，忍不住偷偷回头。警官依旧坐在桌后，手里的笔停在半空中，正盯着他的背影。

——

这一天过得格外缓慢。他几乎无法集中精神听课，总觉得身边的空气沉重到令人窒息。

傍晚回到家，他极力拖延上床的时间，直到眼皮沉重得无法支撑。

可当他再度闭眼，黑暗深处，那熟悉的走廊已静静等待着他。

灯光闪烁。
脚步声响起。

那女生再次出现，额头的血洞缓缓渗出暗红。

她盯着他，举起刀。

——

惊醒。

依旧是他的卧室，钟声滴答。
时间：凌晨两点。

和昨夜，毫无区别。

三、循环

他越来越不敢闭眼。

可身体终究扛不住，困意像潮水般涌来。他在沙发上昏沉过去。

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站在教学楼走廊。

空无一人。昏黄的灯光一盏一盏亮着，却在他脚步落下时忽然闪烁。空气里有股陈旧的霉味，像是雨天闷在抽屉里的书本。

他知道这又是梦。可无论如何，他也无法让自己醒来。

——

脚步声。

从远处传来，一下一下，均匀而缓慢。

他慌乱地跑起来。

这一次，他拼命推开每一间教室的门：
有的空荡荡，桌椅散乱，好像被人仓促逃离过；
有的窗帘半垂，角落里残留着破碎的玻璃；
还有一间里，黑板上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
“不是我。”
“不是我。”
一遍又一遍，几乎写满了整块黑板。

他僵住。

身后忽然一阵冷风，脚步声近在咫尺。他回头——

女生。依旧是那个血洞的脸，依旧手握着那把锈迹斑斑的刀。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看着他，眼神空洞而冰冷。

他尖叫着冲进下一道门。可推开的，竟然还是走廊。灯光闪烁，空气死寂。

无论怎么跑，眼前的场景永远循环。

——

就在他快要崩溃时，走廊尽头忽然亮起一抹光。

不像日光，更像某种虚幻的出口。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扑过去，一把推开门。

眼前一亮——竟是白天的校园。操场上有学生在走动，教学楼下有警察在调查。

他大口喘息，几乎要哭出来。

“这次……终于结束了吧……”

他喃喃自语，直到看见一名警官朝他走来。

“同学，又要问你几句。”警官的语气很平淡。

——

他再次坐在教室里。桌上摊着档案袋。

“你和那个女生，关系如何？”
“……普通同学。”
“听说她被造黄谣的时候，你在场？”

他全身一僵，迅速摇头：“不关我事，我从来没参与。”

警官盯着他，沉默很久，才淡淡地写下一行字。

他心里涌起莫名的不安。那种感觉，就像对方并不是在记录他的回答，而是在确认什么。

——

那一夜，他又被梦魇吞没。

这一次，梦里多了一幕。

走廊尽头的窗户上映出一幅画面：
一个女生蜷缩在角落，捂着耳朵，哭泣。外面传来同学们的笑声和嘲讽。

“她是不是被人包养啊？”
“笑死了，怪不得天天装清纯。”

笑声逐渐模糊，最后只剩下一句在他耳边回荡：

“听说是他先说的。”

——

他吓得猛地惊醒，坐在床上，呼吸急促。

钟表指针，再次停在——

凌晨两点。

四、逼问

日子在噩梦与清醒中反复拉锯。

他开始害怕一切与夜晚相关的声音：楼上传来的脚步，隔壁的水管声，甚至连风吹动窗帘的轻响，都会让他浑身僵硬。

白天的校园里，警察依旧在走动。有人说这是例行调查，可他能感觉到——那些锐利的眼神，总是在不经意间扫向自己。

“同学，请再配合我们一下。”

又是那间教室。桌上摊开厚厚的档案袋。警官推过来一份笔录，上面写着别的同学的证词。

“有同学说，当初的谣言……是你传出来的。”

他的喉咙猛地收紧。心跳快得几乎要破胸而出。

“不是我！”他条件反射般摇头，声音发颤，“我没说过！” 那一瞬，他甚至自己都听见了声音里的颤抖，像是在骗别人，也在骗自己。

警官静静地盯着他，像在等待一个人最终崩溃的瞬间。片刻后，只是淡淡地点点头，在本子上写下“否认”二字。

那一刻，他几乎要瘫倒在椅子上。

——

夜。

梦境再度来袭。

走廊尽头的灯光剧烈闪烁，像随时要熄灭的烛火。他跌跌撞撞地跑着，却发现这一次，走廊尽头并非出口，而是一间门半开的教室。

他推开门。

屋内坐着几个人，正中是那个警官。桌上还是那本笔录。

“最后再问一次，”警官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回荡，“是不是你造的谣？”

他浑身冰凉，呼吸急促。嘴唇颤抖，却还是摇头：“不是我。”

警官的眼神猛地变了。那双黑色的眼睛开始泛白，血丝一点点布满眼角，额头中央缓缓裂开一道口子，血洞蔓延开来。

下一秒，警官的脸彻底溃散，变成了那个女生。她空洞的眼白死死盯着他，手里握着刀，刀刃抵在他的喉咙上。

“你撒谎。”

她没有嘴唇，却能发出嘶哑的声音。那声音像铁器摩擦，直直刮进他的耳膜。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他几乎要哭出来，拼命摇头。

刀锋骤然落下——

——惊醒。

依旧是床，依旧是凌晨两点。

——

他蜷缩在床角，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被单。

可这一次，他忽然意识到：无论他怎么否认，梦境都会再次来临。

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正在一点点收紧。

五、真相

他越来越疲惫，眼下乌青，眼神空洞。

白天，他在课堂上盯着黑板，耳边却总会突然响起窃窃私语。
“听说她和男生出去开过房……”
“真的假的？是你说的吧？”
“哈哈，不是我，是他。”

他猛地转头，却只看见同学们低头看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他知道，那些声音，不是幻觉。

——

夜里，他再次被拖入噩梦。

这一次，没有追杀。走廊尽头的窗户自动亮起，像一面巨大的屏幕。

画面缓缓展开。

那是某个午后的教室。窗外阳光灼热，空气中弥漫着学生的吵闹声。一个女生安静地坐在角落，低头写作业。

而他——年少、轻浮的自己——正坐在一群同学中间。

“喂，你们知道吗？”
他装作神秘，压低声音，却故意让旁边的同学都能听见。
“听说她……和外面的人有一腿。”

同学们一愣，随即爆出笑声。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的？”
“嘿，我朋友告诉我的……”
“哇，没想到她是这种人！”

笑声层层扩散，窃窃私语像水波一样荡开。女生抬起头，表情错愕、苍白，却没能说出任何一句反驳的话。

画面一闪。

女生独自走在走廊，背后总有冷笑声尾随。
她的课桌被人塞满污秽的字条，书包被丢进垃圾桶。
她在厕所隔间里掩面哭泣，纸巾被眼泪打湿。

再一闪。

她站在天台，风呼啸着卷起她的裙摆。脚下，是漆黑的夜空与城市的灯火。她的手指紧紧攥着护栏，眼神茫然，泪水滑落。

最后，她松开手。

白色的身影坠落，砸进黑暗。

——

他全身发冷，呼吸急促。眼前的画面像利刃般剖开他的记忆，把他小心掩埋的真相活生生摊在眼前。

他喃喃：“不……不是我的错……我只是随便说说……”

然而耳边再次响起那个女生的声音，空洞、沙哑，仿佛从血洞里渗出：

“你，就是开始的人。”

——

他尖叫着惊醒，发现自己仍在卧室。

钟声，滴答，滴答。
时间依旧停在——凌晨两点。

他捂着脸，整个人蜷缩在床角，心脏狂跳。

他终于承认，至少在心里承认：真相已经揭开。

可当警察第二天再一次把他叫去问话时，他仍旧摇头否认：“不是我。”

声音发颤，却咬得死死的。

六、符咒

他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每一夜，他都在相同的时刻被惊醒；每一次睁眼，眼前的钟表都停在凌晨两点。梦与现实的界限被彻底撕碎，就连白天，他也能在拐角的玻璃、讲台后的黑影里，依稀看见那个女生的身影。

他开始害怕闭眼。害怕黑暗。害怕一切寂静。

“我要想办法……我要想办法摆脱她。”

——

有人介绍他去见一位“大师”。

大师的屋子里香火缭绕，墙壁上挂满符纸。昏黄的灯光照着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眼神似乎能看透人的心。

“你最近噩梦缠身？”大师的声音低沉而缓慢。
“是的……我快被逼疯了！”他几乎要哭出来，“是不是有什么……鬼东西在缠我？我该怎么办？”

大师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从抽屉里取出几张黄纸符咒，用朱砂写满密密麻麻的符文。

“贴在床头。入睡时压在枕下。”
“有用吗？”
“能镇梦。但……”

大师顿了顿，眼神忽然深了几分。

“符咒能镇梦，却镇不了心。”

他全身一震，没听懂，也不敢多问。急忙掏出钱，带着符咒回了家。

——

那一夜，他将符咒一张张贴在卧室四周，最后一张压在枕下。

他忐忑地闭上眼。

奇怪的是，这一次他竟然一觉睡到天亮。没有走廊，没有脚步声，没有血洞的女生。

阳光照进来，他久违地松了一口气，瘫倒在床上大笑。

“终于……终于结束了……”

——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没有再做梦。白天的警察依旧在调查，但他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坚信自己已经摆脱。

可每当夜深人静，他看着那些泛着微光的符咒，心底仍有一丝说不出的不安。

大师那句话，始终在耳边回荡：

“符咒能镇梦，却镇不了心。”

七、终局

夜深了。

他把符咒一张张检查过，才关上灯躺下。房间里一片漆黑，他努力告诉自己：没事的，一切都结束了。

困意像泥沼一样将他拖入。

——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坐在那间教室里。

桌上还是那本厚厚的档案。对面，警官静静地翻开笔录。

“这是最后一次问你。”
声音低沉，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是不是你，最初造的谣？”

空气凝固。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耳边全是血液冲击的轰鸣。

他想起了那个午后，自己为了引人注意，随口说出的谎言。想起了同学们的笑声，女生惊慌失措的眼神，和最后那具坠落的身影。

他喉咙干涩，唇齿颤抖。

但最终，他还是摇头。
“不是我。”

教室陷入死寂。

警官的眼神忽然变了。眼白泛起血丝，额头中央裂开狰狞的血洞。瞬息之间，警官的身影溃散，化作那个女生。

她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他，缓缓举起刀。

——

“不是我！”
他大喊一声，猛地惊醒。

卧室。

钟表，滴答。
时间：凌晨两点。

他浑身湿透，喘息如同溺水。心口一阵阵剧烈抽搐。

忽然，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他僵住。那声音，一下一下，正从客厅，慢慢走向卧室。

他猛地开灯，冲到墙角，紧紧抓住防身的小刀和符咒。眼睛死死盯着门缝，呼吸几乎停滞。

脚步声，渐渐停了。

房间里只剩下钟表的滴答声。

一分钟。五分钟。半小时。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浑身发抖，盯着符咒，直到窗外渐渐透出黎明的光。

“没事了……应该没事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缓缓转头。

那一刻，他的血液仿佛凝固。

——

那个女生，正静静坐在他身旁。

血洞正对着他，眼神空白。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诡异而冰冷的弧度。

心脏一紧。撕裂般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他张大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下一秒，他的身体猛地一抽，重重倒在地板上。

——

翌日，他缺席重要活动且打电话无人接听，他人只得报警。

警察破门而入，发现他死在卧室角落，脸色惨白，眼神惊惧地睁大，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张烧黑的符咒。

法医的结论很简单：心肌梗死。

但在场的警察，却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墙角的影子里，似乎有一个模糊的身影，静静蹲着，低垂着头。

八、尾声

那起“大学女生跳楼事件”，在学校里最终只是变成了一份冷冰冰的新闻。

几行字，简短得不能再简短：“某大学女学生因心理压力过大，在校园内坠楼身亡。警方已排除他杀可能。学校表示，将进一步加强心理辅导与校园管理。”

校门口的鲜花很快枯萎，被清洁工收走。走廊里的议论逐渐消散，新的八卦取而代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至于那个后来死去的男生，报道里只是草草一笔：
“因心脏疾病突发身亡。”

没有人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但在某些夜晚，学校的学生仍声称，曾在教学楼的走廊里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她低着头，手里握着一把长刀，脚步缓慢却从未停下。

啪嗒。啪嗒。啪嗒。

那声音，久久回荡。

注：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