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書】第一天：頂樓的風景

從小就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在傍晚時分或者晴朗的夜晚，站在家中頂樓眺望的感覺。當，周圍只剩下大自然的環境音響時，只有我，一個人站在那裏，望著緩慢西下的斜陽或滿天的星斗時，覺得那時刻的我不再只是我，而是與天空融合一體騰空飛起；甚至感覺整個宇宙都用一種神奇方法向我演示，透過心靈感應的方式，或者大自然的流動來表達不能言說的宇宙潛藏在真理中的秘密。

曾經想把這樣獨享的氛圍偷偷地告訴一個我暗戀的他。那時，只要到傍晚時刻，有空閒時，趕緊衝向頂樓拍下上帝最美的畫布，熱騰騰的分享給他知道，讓宇宙美好的秘密由我和他倆人一起共享的那種浪漫時刻。於是天天愛護著、仔細著、收藏著上帝賜給我在天空中畫的獨一無二風景畫，漸漸地累積成一幅驚人的相簿，而傳送給他。

或許是上帝太忌妒我對他無私的情感，覺得他不值得我這樣默默地暗戀和付出，各種不祥的預兆發生在我身邊而最終的結果應驗了預兆，於是花還未開就凋零了。又回到我一個人站在頂樓，獨享這樣的風景；也許我生來就注定一輩子獨處，一輩子守著我出生時的這一片大地。

記得有一次高中放暑假的夏日夜晚，吃過晚餐後興奮地站在頂樓眺望著滿天的星斗，因為新聞說凌晨是流星雨最大期，那時心血來潮的父親提議我們把棉被和被單帶到頂樓上，一整夜一整晚，父女倆就躺在頂樓上望著星空，比看誰先睡著、看誰先看到流星。因為當時的鄉下光害很少，沒有高樓大廈遮蔽，也沒有中華電信的基地台，而高架鐵路和附近的高速公路交流道也還沒有蓋時。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一大片黑壓壓的檳榔田、稻田和其他田野。天際線一望無際，天氣好時的夜晚，甚至可以看到東方對面大武山上的遠處燈火人家在黑暗中閃耀的像星星的光輝。

當時，只要是晴朗的夜晚，星空透亮澄澈，甚至可以看到淺淺的一條白色銀河。

後來幾年後高架鐵路蓋好、附近的高速公路蓋好後，夜晚的人工燈光越來越豐富，大武山上的燈火人家依舊閃耀著，但同時和它一起閃耀著，有高架鐵路附近車站的月台指示燈、站牌顯示燈、火車進站的顯示燈，還有不同時段通行的列車燈火和鐵道上的火車信號燈；如果視力夠好，可以看到更遠的東南方有下一個車站月台上的橘色燈火，再往西邊的遠處看去，還可以看到高速公路上汽車在夜晚行駛的燈火，另一個更遠處可以看到信號燈閃耀著，有一台飛機緩緩起飛，那是一個非常很奇幻的夜晚景色。

在黑壓壓的檳榔田、香蕉田、檸檬田野中，眺望著遠處移動著一點一點的汽車燈火，好像是蒸氣龐克中的橘黃色的蒸氣飛天汽車，一整條的高速公路在夜晚隱沒在田野樹林叢中，從遠處看去就是這樣的奇幻景色；而東方的火車更像是在半空中行駛的銀河鐵道列車，遠處還有黑色的大武山山脈和山上人家的燈火映襯著。

有時候在晴朗的夜晚站在頂樓看著高架鐵路上的列車從我眼前行駛而過，空蕩蕩的車廂內，只有燈火在黑叢叢的林間閃耀著，有種置身在虛構世界的錯覺，是銀河鐵道列車嗎？還是宮崎駿《神隱少女》中那台通往死後世界的列車，或者是屬於我的心靈列車呢？每次看著空蕩蕩的一列一列的區間車的車廂燈火緩緩地行駛在月台間、樹林間，內心就突然無來由的感傷起來……

宇宙這麼大，星空這麼遼闊，一個人站在頂樓運動吹著晚風眺望著遠方：列車長一個人在這漆黑的夜晚行駛在半空中、月亮也形單影隻地掛在夜空中、遠處的汽車駕駛或許也一個人開車通往回家的路或著正在送貨中……

在這廣大的宇宙、無盡的夜晚、黑壓壓的模糊天地邊界，大家都是一個人在各自黑夜的角落為人生寫下一些東西或留下一些生存的痕跡；也許有人死後會變成天上一顆最耀眼的星星守護心愛的家人；也許有人死後，只會化成一顆流星貢獻給宇宙和懷著心願許願的人；也許有人死後化成恆星照亮在黑夜中內心迷路的旅人……

那一霎那，夜風吹來，一架飛機的閃爍燈火飛過黑色星空、七顆星星在頭頂閃耀著，下方的小路上一隻流浪狗正對著在田野間散步的路人嚎叫著，在南方另一處的產業道路上有一輛摩托車燈火在樹林間閃爍著，心中某個潛藏的深處喚起對大自然的悸動和共鳴，而起了雞皮疙瘩。

*寫於二零二五年，八月四日，下雨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