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倒在床上的时候，床单上的碎发和皮屑就会像小虫子一样啃咬我。

谁不想要某个人耐心地用长鬃毛刷，替我把每夜愉快睡眠后断掉的发线和尘埃刷干净？可是没有。

有一晚在下铺熬夜熬到背部肌肉抽动，压在身下的头发像壁虎一样扭动，吓得我弹出五米远，把上铺的果果喊下床。

睡梦中惊醒的果果掀开床单，又翻开枕头，荞麦粒哗啦地来回响，却没有发现血迹或壁虎死尸，或一条断尾。果果让我睡到上铺去，换她在下面睡。睡了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问题的根源。总是想要感谢果果，几乎成为了我没有脾气的贴身侍卫。

当我太习惯她这个角色的时候，也会变得刁蛮。

那一天清晨，她拉着我去湿巴刹买虾，我们被人潮冲散了。狭窄的海鲜肉铺和蔬菜摊中间，还有安娣扶着手推车蹒跚地走，我压住后方所有人的节奏，让先经过。渐渐地我被推搡到了前方，果果落在后面。

我感觉好像被后面的人逼得很紧，扭身想要告诉对方别着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臀部被什么东西顶着。一回头正对上后面一个紧抿着唇，戴眼镜，穿粉色T恤的老头。他正越过我的目光看向远方，他像着急从我身边经过一样擦过我的肩膀往前走，我看见他下体在宽大的短裤中肿胀着。

我大脑空白了一两秒，可他没有。他侧身往前挤的时候，居然当着我的面把下体又碾过了一个穿紧身裙弯腰挑选虾的女性的臀部。

我突然感觉空气稀薄，到处是浓烈的腥味，我好想呕吐。刚刚臀部被接触的地方像被点燃了一样抽搐。紧抿嘴唇面部发红仿佛在无声手淫的老头已经像黄鳝一样钻得无影无踪了。

我转身把果果拉到身边，指着他离开的方向说：“有死老头在性骚扰！”

果果又是那样茫然的眼神，怯怯地说：“哪里？”

我为什么没有追上去。

我为什么没有大喊着叫住他，揪住他然后报警。

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下体。

我为什么没有从旁边杀鱼的水池拎起一把刀剁下他的阴茎。

我觉得眩晕，我握着手中雨伞的方式变成像在握一把刀，刀刃朝下，刀柄朝上，我觉得我要气疯了。

这些无法解决生理需求，用阴暗罪恶卑鄙龌龊违法的手段在公共场合发情的病人，有没有擅长化学阉割的英雄去拯救他们？可是没有。

果果顺利买到了虾，回家路上试图讲一些轻松的话题让我转移注意力，我暴跳如雷：“为什么你总是不懂性骚扰对我的伤害有多大！”

那一刻我居然恨变态的下体擦过我身体的时候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幻想如果当下就划出一道血痕，留下一道疤，是不是果果才能替我大喊大叫地冲上去，抓住他，追杀他到天南地北。

我忘了果果不是我的侍从，她并不是无所不能，并不能做到我也做不到的这件事。我忘了她是真的对性骚扰迟钝。

十年前果果拉肚子，我带她去学校门口的一个小诊所开药。诊所看诊的老头拿了根水银温度计要果果先量个体温。果果把体温计夹在腋下，老头说果果夹的不对，这样测不准，说着就站起身，一手扶着果果的背，一手从她衣领伸进去手，在里面抓着温度计调整好一会儿。

当年我年纪小，我觉得哪里不对，但不敢确定。眼前这个医生在性骚扰吗？我一个大活人还站在这里呢？长大才知道，这些变态发情根本不在意场合。

果果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只有我反复提，好像在用外语说她听不懂的话。她不痛不痒。她总是这样的表情，仿佛我的愤怒才是更令她害怕的东西，我哭也哭不出来。

日记补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