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感覺的我們

和一些朋友交流過這樣的話題：隨著年紀增長，越來越少有人可以在心裏留下漣漪。我向來是一個擁有豐富感情的人，有過真摯而美好的愛情，年紀小一點的時候總是覺得墜入愛河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和一個有緣分的人，做美好的事情，浪漫就可以衍生。但是回看這幾年的約會經歷，雖然約會的數量并沒有減少，但是好像那些人們，都很難再讓我產生任何想要牽挂的衝動。不知道是因爲自我意識的增强，還是緣分使然，但是這也變成了一個説不上是煩惱的疑惑。

我也嘗試過用條條框框的方式去刻畫我對於伴侶的期許：要是安全依戀、要有性吸引力、要善良正義對弱者有愛心、要包容。但是所有的這些所謂的條框在面對面的感覺之前都只是夢幻泡影。有的人富有愛心，但是不會面對親密關係。有的人開朗有活力，但是vibe完全不搭。都無法讓我產生那種人與人之間因爲愛情而擦出的美好情愫。我一直在思考這跟問題，愛到底是什麽、愛情到底是什麽、戀愛到底是什麽、我們真的需要這樣的事情嗎？

直到最近有朋友葉來訪。

葉是一個研究中國殘障群體的人類學研究者，她的男友誠因爲一些兒時的疾病永久地失去了視力，但是這些并沒有阻礙他們美好的愛情。葉和我説：”你知道嗎？和他在一起這麽久，我越來越覺得視障是一種生活方式。他們有自己感知世界的方式，他們有自己的顔色，只是這個世界不是以我們這種視覺的圖像來構成的。“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我時常觀察著誠是怎麽在周圍的空間中運作的：先是用雙手去觸摸周圍，去聼和問，然後基本在一次試錯之後就可以找准事物的位置，動作比普通人慢半拍，但是卻非常精準。誠可以非常快速的使用手機，葉跟我説，誠是手機重度使用者。他使用手機的方式基本上是通過手機的朗讀功能來完成的，所以他會一直戴一隻耳機作爲資訊的來源。葉和我説，誠和她出門的時候基本上都是要一隻手扶著她，由她來做他的導盲人。”我很喜歡這樣的感覺，一點也不介意，感覺一直在貼貼。“葉笑著和我説。

看著他們恩愛的樣子，我也很開心，這是一種純美的愛情。我也心生好奇，對於誠來説，葉到底是一種什麽樣子的形象？於是，在夜晚我們坐在一起閑聊的時候，我問住了這個問題。誠對我説：”其實對於視力障礙的人，尤其是完全失明的人，是不太存在形象這種概念的。人在我們這裏不是一種圖像或者是常人建立起的那種視覺的畫面，而更像是一種感覺，一種另一維度的東西。比如，我們通常通過對方説的話，對方的動作和氣味產生一種印象，由此我覺得我們對於人的理解是更加建立在其本質的東西，很多時候我如果我瞭解了一個人，我就可以猜出來他下一步要説什麽樣的話語。“誠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葉把脚輕輕地搭在他的腿上，我忽然幻想如果我也看不見，我的愛人把脚輕輕搭在我的腿上，是一種什麽感覺。

也許可以更加靠近一個人的靈魂？

我想下一次約會，我會問問我自己，如果對方是一種感覺，我是否會鍾意，而對方對於我的喜愛，到底是基於作爲感覺的我，還是作爲實體的我。我想這其中的綫索和關係錯綜複雜，但這是一種很好的啓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