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最后一面

wanghz020101
·
·
IPFS
写于还未毁灭的家中的被毁灭的故事

冬夜,付秋看着橱窗里倒映的自己。十八岁刚过三天,他的下巴还留着早上刮胡子时不小心划破的伤口。远处传来烟花升空的闷响,像隔着厚重的棉被。

"秋!"夏蝉从街角跑来,围巾在风中飘成一面旗。她穿着红色羽绒服,像一团跳动的火焰。"快点,要开始了!"

付秋任由她拽着自己的手奔跑。街道空荡荡的,只有几辆出租车慢悠悠地驶过,尾灯在潮湿的路面上拖出长长的光痕。他们经过一栋栋黑漆漆的高楼,玻璃幕墙映出远处零星的烟花,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萤火虫。

"看得到吗?"夏蝉仰着头,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消散。

付秋看着被高楼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你看得清楚吗?"

"我先问你的。"她撅起嘴,鼻尖冻得通红。

付秋突然蹲下身,"上来。"

"啊?"夏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背了起来。她惊叫一声,双腿下意识夹紧他的脖子,双手胡乱抓住他的头发。

"夏,看得清楚了吧?"付秋的声音带着笑意。

两人晕乎乎地转了几圈,夏蝉趴在他背上,终于看见了完整的烟花。它们在高楼之间绽放,像一场无声的告别。红色、金色、紫色的光点坠落,映在漆黑的玻璃幕墙上,仿佛整座城市都在燃烧。

"秋,"她轻声说,"你说这些烟花,是不是在为谁送行?"

付秋没有回答。他感觉夏蝉的眼泪滴在自己后颈,温热,转瞬即逝,那也许是雪花。远处又一辆出租车驶过,车灯照亮了他们依偎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像一幅未完成的剪影。

那天晚上的烟花,后来成了付秋记忆里最鲜艳的画面。每当想起,他总能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火药味,混合着夏蝉洗发水的香气。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看见这座城市完整的样子。



——“长官,我只能送到这里,祝你好运。”

司机的尾音裹着车载电台的杂音。付秋清醒过来,嗅到驾驶座飘来的烟味,那气息竟与记忆中父亲工作服的味道微妙重合。他道谢下车,靴底深陷进松软的沙土——这是一座被季风雕琢的城市,连空气都带着粗粝的砂质。

“好的,我布置完信标就自己返回,不用接我。”

已是子夜时分,付秋站在故城那荒废的土坡上,手指紧紧掐进掌心。零星的霓虹在浓雾中晕成光斑,那些灯光点亮的时光仿佛比他的年岁还要漫长;而其他地方,则如同被雨水浸湿的旧照片,早已湿漉漉又灰暗无光。他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某个夏夜——同样潮湿的雾气中,载满少年的卡车轧过国道旁红柳丛,断枝咔嚓作响。

一路上的颠簸让肌肉比意识更早苏醒。付秋左转绕过废弃的加油站,右转穿过拆了一半的防空洞;跛脚的青铜马雕像依然矗立在广场中央,当时人们称它为“马踏飞燕”。他伸手抚过雕刻于马鞍上的“付”字,指腹触感凹凸不平,仿佛在唤起十五年前那次美术刀划破掌纹时的隐痛。

凌晨一点零七分,他站在双黄线上张开双臂。月光将梧桐枝桠的剪影深深烙印在柏油路面,仿佛某种神秘符咒。那时,高中放学后他常常独自漫步于夜色中,任由《People are strange》的首个音符冲出喉咙,仿佛听见十七岁的自己在回声中大笑。晚自习铃声割裂了黄昏,窗外车流尾气中飘散着誓言,歌声伴随着空荡街巷的寂寥悄然游荡;当《群青》的副歌响起,有夜枭掠过供电塔,其巨翼拍碎了残留的霓虹。

图书馆老墙上,爬山虎在夜风中簌簌作响。付秋忆起那个暴雨将至的午后,阳光努力钻出云层,却被狂风吹得他与身旁的少女直不起腰。那时,穿白裙的少女用粉笔在墙角写下诗句、写下名字、写下无期的誓言。如今,那些词句早已被青苔吞噬,仿若他们曾用易拉罐环交换的承诺,随风远去。

“验证通过。”

机械女声刺破晨雾,也打断了几小时前的沉思。帐篷内,尧掀开帘幕,只见付秋正对着战术平板凝神,晨光将他侧脸镀上一层青铜质感。

“布置的菌毯检测终端信号正常。”尧一边抛来能量棒,一边调侃道:“偷偷去和你的城市见最后一面了?”

付秋轻叹:“它早就抛弃了我们。”他的指尖划过屏幕,城市三维模型在虹膜倒影中缓缓旋转,“02年我出生,03年的沙尘暴埋了半个老城区,19年的化工厂泄露,去年酸雨腐蚀了最后一片古建筑群……”

记忆不由带他回到归途中的旧校舍。破碎的玻璃窗后,曾经与同学们合影的第一张集体奖状仿佛还在燃烧,化作一群金色蝴蝶般飘散。他的手不自觉地摸向左胸口袋,那金属打火机正硌着他的心跳——这是昨夜在防空洞中捡到的,外壳上歪斜地刻着“秋&夏”。

他捂紧了左胸,低声下达指令:“坐标确认。”

帐篷外,晨光渐浓。付秋望向远处升腾的烟尘,恍惚间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夏天。蝉鸣震耳的午后,他与夏蝉曾在防空洞里共享一支烟;洞顶渗下的水珠曾湿透她的白衬衫,她笑着说,要在这里也刻下两人的名字,要在城市的每个角落,留下两人的印记。

那也是她第一次抽烟,显得分外兴奋;但肾上腺素过后,尼古丁与一氧化碳很快将那份兴奋冲淡。夏蝉先是呛得泪流满面,咳嗽如同小猫,随后因为香烟的上头便软倒在他的怀里,“这味道像叔叔和爸爸身上的工作服。”她眨巴着眼睛望向他,“也像你。”


付秋忽然低声问道:“你说,她会不会恨我?”

尧停下调试设备的手,答道:“你是说夏蝉?”

“嗯……”

尧递上一杯热咖啡,半开玩笑地说:“为什么会恨你?该放下了,哥们。我只听说她去了南方。”

“收到,老哥。”付秋抿了一口咖啡,苦涩在舌尖蔓延。他盯着战术平板上跳动的污染指数,脑海中闪过三个月前的任务简报画面。卫星图像显示:地下盘踞着巨型暗红色菌毯,像一具活着的腐尸;从化工厂废墟中蔓延出的变异菌株,正以每小时0.3米的速度吞噬地质层。

“A-7勘探队,去年12月失联。”上校的教鞭重重敲在投影幕布上,灰尘在光束中飞舞,“他们在菌毯核心区检测到孢子浓度,PPM值超基准线两万倍。目前,地壳结构完整性已降至警戒阈值以下。这只是一个城市的部分。”

“就像被白蚁蛀空的承重墙。”付秋下意识接话,随即对上校冷冽的目光。他挺直脊背,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作训服袖口的磨损处。

“任务流程。”上校调出全息投影,“Alpha小组负责布设信号检测阵列,坐标点已上传至终端,间距500米,呈六边形分布。Beta小组同步采集菌毯生长速率、蔓延方向及生物质密度,具体参数参照《生化污染处置手册》第四章第三节——别告诉我你们连翻书都要人教。”

教鞭划过空气,投影切换成菌毯剖面图。“清除作业完成后,联合专家组——就是那群戴黄臂章的——会进场评估。所有数据按S-7协议加密,通过2号通道传输。”

上校收起教鞭,目光扫过全场。“最后一条,也是铁律:禁止任何人员深入城市腹地。违者军法处置。”他的声音在简报室里回荡,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付秋低头看了眼战术平板,检测阵列的坐标点正在闪烁,像一群被困在琥珀里的萤火虫。


帐篷内一片沉寂,设备嗡鸣声将这份静默撕裂。

付秋无意识地摩挲着平板边缘,那上周采集样本时被突发菌丝划伤留下的细小裂痕依稀可见。月光下,猩红的菌丝泛着黏液光泽,让他不由得想起夏蝉离去时眼中闪烁的泪光。

“其实,我曾找过她。”付秋突然开口,“去年执行孢子监测任务时,我路过南京,在她单位楼下等了一整天。”

“然后呢?”

付秋抿了一口咖啡,“我被当成可疑分子了,警察和保安轮流讯问我。”

尧笑了,“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付秋继续道:“后来,我看见她牵着个小女孩走出大楼,孩子怀里抱着一只兔子玩偶,和我们以前在夜市打气球赢的那只一模一样。”

他说谎了——那只毛绒兔的眼睛是血红的,而他们当年赢得却是蓝眼睛。就如同他从未提及:那个暴雨夜接到撤离通知时,夏蝉悄将一张字条塞入他手心。那泛黄的便签至今锁在军区储物柜的铁盒里,上面写着夏蝉父亲工整的笔迹:“小秋,带蝉儿走。”

那年,他十九岁,刚通过军校体检;而夏蝉已踏入大学校门,离开这座城市整整一年。多了几分成熟,但每当见到付秋,她脸上依然挂着抑制不住的天真笑意。夏蝉的父亲,作为化工厂的总工,当时比谁都清楚,问题绝不仅仅是氯气那么简单。

泛黄的便签在记忆中缓缓翻转,与眼前信号标记处那一处处目标点交织映衬,付秋此刻才逐渐读懂那些未曾明说的隐喻。没有什么神话:当一座城市失去了血肉,死亡便悄然进入倒计时。年轻时的付秋曾心高气傲,总以为城市管理存在种种不足,而这一切问题总能迎刃而解——只要愿意去做;但后来他明白,并非所有问题都能彻底解决。

当年,为应对突如其来的真菌爆发,老工程师们只能寄希望于化工厂的氯气。而如今,付秋手中握着另一种解决办法——即便导弹能够改变眼前局势,也永远无法倒转时间。就在菌毯核心区扫描图与老厂区地图在屏幕上重叠的那一瞬间,他猛然明白:夏蝉为何执意要给孩子买下那只兔子玩偶——正如当年他们从充气城堡眺望冷却塔时所见,那血红色的眼睛,似乎注定要铭记逝去的时光。

突然,帐篷震动,战术平板弹出红色警报。付秋望着三维模型中翻涌的菌毯,那暗红脉络正缓缓向含水层蔓延。几天之后,孢子便会顺着地下水冲出辐射区。

“准备就绪。”尧的声音似乎从远方传来。付秋轻抚着平板边缘,全息投影在硝烟中微微颤抖。他放大03号排水枢纽的监控画面,只见菌丝正从破裂的管道喷涌而出——那是七年前市政厅最后关闭部门留下的“杰作”。当年轻人纷纷奔向东部新城时,那些铸铁血管便成了无人清理的病灶。

“还记得迁徙预警报告吗?”尧突然开口,手指划过空气中跳动的污染曲线,“当城市人口跌破临界值,污水处理厂停摆,绿化系统瘫痪,最后连雨水都会变成毒药。”

付秋想起父亲曾紧握的《矿区生态白皮书》,泛黄扉页上印着烫金标语:百万人口托起西北明珠。如今,那明珠早已蒙尘,空荡的街道反而成了变异真菌的温床;那些吞噬混凝土的猩红菌毯,何尝不是大自然对“功能性城市”残酷解构的宣判。

警报声依旧震响,付秋瞥见全息地图上跳动的红点。十年前,这里曾是市一中,他与夏蝉总爱在操场东侧的那棵歪脖子槐树下分享小卖部买来的冰棒。随着西部大开发的政策落幕,教师再也不来此地;空荡的教室里竟悄然长出第一丛荧光蘑菇,环保局车标上依旧印着“绿水青山”的标语,讽刺而凄凉。

“生物质反应堆达到临界值。”尧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信号检测可以下线了,准备发射吧。”
付秋看着全息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橙色光斑——每个点对应着废弃的社区医院、停运的垃圾处理站、被野草淹没的消防栓。这座曾经严丝合缝运转的工业机器,正用千疮百孔的躯壳孕育着新生命的异变。

付秋把左手按在生物识别屏上,冰冷的机械女声开始倒计时。他猛然想起昨夜在防空洞中捡到的作业本:纸张已被菌丝侵蚀得只剩残页,但铅笔字迹依然清晰可辨:

  2019年6月15日 晴
  “爸爸说新厂区有全国最先进的净化系统,付秋非要和我打赌,说那些圆罐子像外星飞船。这个笨蛋,今晚偷偷溜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当年,他们曾翻过铁丝网的缺口,此刻正对准火箭弹的瞄准坐标。

“发射。”

当第一枚钻地弹穿透菌毯核心的那一刻,付秋听见记忆碎裂般的回响——夏蝉父亲的白大褂在氯气中翻飞,防空洞顶的水珠四散飘零,还有那只蓝眼兔子在火焰中蜷缩成灰烬。

火箭弹划破长空,带走了这座城市最后的面容。付秋闭上眼,耳边响起防空洞坍塌的轰鸣、青铜马倒地的脆响,以及那十九岁夏蝉在雨中呼喊他的名字。

在地火翻涌的轰鸣中,他似乎听见城市骨骼断裂的凄厉控诉:那些被掏空的学校、生锈的轨道、干涸的人工湖,在这场迟来的葬礼上,无声地控诉——是谁先放弃了谁?当人类将城市视为可替换的零件,大自然便接管了这具被掏空的躯壳。

当尘埃最终落定,新的一天悄然来临。付秋离开帐篷,转身走向那辆装甲车,身后是一片被朝阳染成血色的废墟。他知道,这座城市将永远活在他的记忆里,连同那些未说出口的告别,以及永远定格在他与夏蝉那段青涩而炽热的时光。

付秋点起一支香烟,伸展身体,享受晨光。

“该找专家组了。”他叹了口气,目光在人群中扫射,寻找着佩戴黄臂章的人。战术手套无意识地敲击着战术平板的边缘,机械的敲击声混入远处低沉的装甲车引擎轰鸣。

专家组正在搭建临时实验室,白大褂们在晨光中忙碌,宛如一群迁徙的候鸟,只是如今,他们和自己,都不过是一群食腐动物。

“数据对接。”付秋走近最近的一名白大褂,声音里带着例行公事的疲惫。“A-7区域清除作业完成,孢子浓度降至安全阈值。”

“数据收到。”对方的声音透过防护面罩传来,有些模糊不清。但片刻的沉默后,目光骤然一震,瞳孔微微收缩,像是某种无法置信的情绪在眼底迅速翻涌。“清除效果……比预期好,菌毯核心温度下降15%,符合生态修复标准。”

“数据对接完成。”付秋指尖夹着燃烧了一半的香烟,划过战术平板的厚屏幕,标注出安全范围。

“还有……”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像是某种被尘封已久的记忆被缓缓唤醒。“这味道……像极了叔叔工作服上最后残存的气息。”

她的眼神在晨光下微微颤动,像是窥见了旧日的余烬,又像是怕自己错认了时间。

付秋的呼吸顿了一瞬。

他这才注意到,眼前人的白大褂袖口沾着荧光孢子,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蓝光。那些孢子来自他们曾经翻越的铁丝网,如今却成了修复故土的希望。

“不过,现在这味道更像你了。”她摘下口罩,露出许久未见的天真笑容。

城市的最后一面,并不孤单。

"清除率92.3%,未达安全阈值。"夏蝉的声音经过通讯器过滤,带着机械质感。"菌丝在排水枢纽形成次级神经节,建议使用凝固汽油弹二次焚烧。"

“收到。”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干涩,“我会亲自负责二次任务。”

“我也要监督,作为专家组监督效果。”

夏蝉的眼睛弯了弯,像极了那年夏天的月牙。她转身走向实验室,白大褂下摆掠过地面,带起一阵细小的孢子云。

“等我。”她突然回头,指着付秋,虽然并没出声,但意思很明确。

就像17岁的他们俩,知道当下的每一个瞬间,却不知道未来的任何片段。

付秋只是看着那些孢子荧光点在空气中飘散,忽然觉得,这座死去的城市,或许正在以另一种方式重生,重生在他们俩身上。



两个月后。

东部战区总部所在地南京,付秋获得了休假,在研究所门口等待着夏蝉。

夏蝉依旧穿着白色的裙子和衬衫,南京的夏日比他们的老家更为炎热,汗水沁透了她的衣襟,却更衬得她动人。

“秋,等很久了吗?”

“刚到,别担心。”

他们缓步走在街道上,空气中弥漫着栀子花的清香,与过去废墟的气息截然不同。

“为什么很长时间都不来见我?”夏蝉的声音轻柔,却透着一丝责备。

“因为夏叔。”付秋嗓音有些沙哑。

“爸爸告诉过我。”夏蝉轻声说道,目光平静而温柔,“他说,他相信你。”

付秋的脚步一顿,沉默良久,才低低开口:“可我怪我自己。”

夏蝉轻叹,伸手握住了他的指尖:“你以为自己见死不救,可是你已经做到极限。”她的语气坚定,“爸爸知道,你当时没有选择。”

“爸爸也没有选择。”夏蝉走快了一点,背对着他。

付秋看见夏蝉从帆布包取出泛黄的笔记本,他的脊椎陡然绷直。封皮上烫金的"工作日志"已经褪色。夹在其中的照片飘然落地——是十九岁的自己,穿着崭新军装与父母,以及夏蝉父女的合影。

“这一切,都不是我们选择的,也不是我们能干预的。”夏蝉的发梢在微风中飘动。“你和我都改变不了城市的死亡,也无法改变发生过的决定。”

她继续轻声说。“父亲早就知道,他的行为是无效的,可他只能那么做。因为不做会比做错更差。”

“秋,而你选择了我。”夏蝉微微一笑,轻轻转过身,裙摆划出优雅的弧线,带着某种安然的笃定看着他。“所以我也要回到那里,去选择你。”

他们不知不觉绕了个大圈,回到了研究所门口。付秋的目光被门口的小女孩吸引,她怀里抱着一只兔子玩偶,血红的眼睛熟悉得令人心悸。

“夏,这是?”他迟疑地问。

“研究所的集体孤儿。”夏蝉轻轻揉了揉孩子的头发,“他们是灾难留下的孩子,环境科主任、化学组组长、生化科负责人,都不在了。”她握了握兔子的手,目光柔和却坚定,“但他们会有未来。”

女孩仰头看着他们,付秋缓缓蹲下,与她平视。他看着孩子清澈的眼睛,像是终于在这座重建的城市里,看见了真正的希望。

“这是谁呀?”付秋指着夏蝉问。

“这是夏天阿姨。”

“她讨厌虫子,所以总不叫我名字,喜欢叫我夏天。”夏蝉笑着解释。

“你好,小朋友,我是夏天叔叔。”付秋嘴角漾起一抹笑意。

“别听他胡说,灵儿,叫他秋天叔叔。”夏蝉轻声笑了起来。

暮色渐浓,风拂过街道,栀子花的香气温柔而绵长。梧桐树下的长椅前,不再有川流不息的车流,取而代之的是宁静与新生。付秋拿出金属打火机,点燃一支南京香烟,吸了一口,然后递给夏蝉。

夏蝉还是不习惯尼古丁流过血管的感觉,但她靠在付秋怀里,听着风声。

这座城市,还活着。

只要有你在,我们的城市就活着。付秋看着夏蝉的眼睛,眼中的星空逐渐明了,那是防空洞顶渗水形成的钟乳石,是火箭弹尾焰划破的夜空,是所有未能绽放便凋零的烟花,在此刻凝结成的永恒。

看着打火机上的刻字,两人相视一笑。

CC BY-NC-ND 4.0 授权
已推荐到频道:创作・小说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