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政】他们仍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几天，中国留学生蒋雨融在哈佛毕业典礼上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表演讲的事件成为热点 ，据说这是哈佛校史上第一位在毕业典礼演讲的中国女生。 按理说，有如此稀有的光环 buff 加身，她成长之路上的各种闪光点会被悉数发掘，成为家长鞭策自家小孩、教培机构忽悠学员的励志榜样，以及未来多年的作文素材——如果放在一二十年前，毫无疑问会是这样的剧本。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蒋雨融被发掘的不只是成长经历，还有她的家庭背景。根据网民挖掘出的信息，她是绿发会（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一个由中国科协主管的社会团体）专项基金运行主任蒋志明的女儿，绿发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周晋峰将其以绿发会国际部长期志愿者的身份推荐入读哈佛。这下励志故事变成拼爹故事，舆论一下就炸开了锅。

即使摘下对她的家庭背景的有色眼镜，单看演讲本身，我也很难相信它体现了世界一流学府哈佛大学的优秀毕业生、一个文化精英的水准（译文部分由 Gemini 翻译）。

When I met my 77 classmates from 34 countries, the countries I knew only as colorful shapes on a map turned into real people - with laughter, dreams, and the perseverance to survive the long winter in Cambridge. We danced through each other’s traditions, and carried the weight of each other’s worlds. Global challenges suddenly felt personal.

当我遇到来自 34 个国家的 77 位同学时，那些我曾经只知道是地图上彩色形状的国家，都变成了真实的人——他们带着欢笑、梦想，以及在剑桥度过漫长冬天的毅力。我们体验着彼此的传统文化，也分担着彼此世界的重担。全球性的挑战突然变得与我们息息相关。

一个高中就能出国，在英国上私立高中，又在美国上本科，还能在社会团体里长期当国际志愿者的人，现在说到了哈佛才感受到什么是全球化，硬凹寒门贵子逆袭人设，骗鬼呢？

If there’s a woman anywhere in the world who can’t afford a period pad, it makes me poorer. If a girl skips school out of fear of harassment, that threatens my dignity. If a little boy dies in a war that he didn’t start and never understood, part of me dies with him.

如果世界上任何地方有一位女性买不起卫生巾，这让我变得更贫穷。如果一个女孩因为害怕骚扰而辍学，这威胁到我的尊严。如果一个小男孩死于一场他没有挑起也从未理解的战争，我的一部分也随他而逝。

既然蒋雨融同学的专业是国际发展，对于国际形势肯定懂得比一般人多，那何不具体说说现在哪个地方的女性买不起卫生巾，哪个地方的女性在辍学，哪个地方的小男孩在死于战争？我对国际新闻了解不多，但对于这三个问题恰好有答案（并非唯一答案）。

第一个答案是中国。在中国，“月经贫困”早就不是个新话题。作为一半国民生活必需品的卫生巾，属于收 13% 增值税（约等于消费税）的商品，这让不少人选择了拼多多上的“三无”散装卫生巾，即使明知三无产品会有各种潜在的风险（今年 315 才曝光了劣质翻新卫生巾），但只因低价这一个“优点”，就让人不得不做出无奈的选择。

第二个答案是阿富汗。应该说阿富汗的女性面临的已经不是辍学问题了，在塔利班掌权后，女性只被允许上完小学。

至于第三个问题，目前最让国际瞩目的是巴勒斯坦和乌克兰，因为以哈战争和俄乌战争都是已经延续超过一年的热战冲突，且很可能会继续下去。

我能想到这些，蒋雨融同学肯定也能想到，可她为什么不具体地讲一讲？是家丑不可外扬，还是考虑到自己身为中国人的出身立场，亦或是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中国半官方的代表？总之，这也不能说，那也说不得，最后就只好泛泛而谈，表面上站在了道德制高点，实际上什么也没讲。

But today, that promise of a connected world is giving way to division, fear, and conflict. We’re starting to believe that people who think differently, vote differently, or pray differently—whether they’re across the ocean or sitting right next to us — are not just wrong. We mistakenly see them as evil.

但是今天，那个互联世界的承诺正在让位于分裂、恐惧和冲突。我们开始相信，那些想法不同、投票不同或祈祷方式不同的人——无论他们远在重洋，还是近在咫尺——不仅仅是错误的。我们错误地将他们视为邪恶。

又是一段泛泛而谈的空话，不妨说说究竟是哪些人让你们“错误地将他们视为邪恶”？联想到最近哈佛面临与川普政府的种种冲突，而哈佛又是民主党的大本营，我有一个疑问：这些人（“那些想法不同、投票不同或祈祷方式不同的人”）里包不包括共和党选民，尤其是文化精英最看不起的红脖子？而正是这群人让川普实现了二进宫，对此又有什么感想？

这个演讲从整体来看，善意地说，是中学生演讲的水平。如果演讲者和听众都是中学生，那演讲者肯定会被夸高屋建瓴视野开阔立意深远深入浅出云云——当普通中学生要么抽象玩网要么做题内卷时，演讲者已经在思考着天下大事国际局势了。

然而很不幸的是，演讲者蒋雨融不是中学生，现场听众也至少是个本科生了。演讲中的种种片汤话，哪怕换到教会里在布道的牧师身上，或是被娱乐业包装出来的流量明星偶像身上，都毫不违和。甚至不客气地说，中国大大小小的领导讲话，也都充满了这些假大空的片汤话。这些话从一个叠加着“哈佛优秀毕业生代表”等光环 buff 的人嘴里说出来，属实让人疑惑：这位究竟是徒有其表有名无实，还是聪明绝顶，知道说这些话又没有风险又能糊弄人还站上了道德制高点？（与此同时，其他两名优秀毕业生代表的演讲都没有搞“人性”之类的宏大主题）

不管前者还是后者，像本次事件主角这样的哈佛肯尼迪学院的中国毕业生，未来都大概率会进入中国政界，甚至成为哪个举足轻重的大领导，这实在是让人不能细想。

跳出蒋雨融的个例来看，最近中国出现了多起权贵精英暴露在舆论场遭到质疑批判围攻的事件，从医学生董袭莹利用协和 4+4 培养模式坐火箭提拔，到演员黄杨钿甜佩戴高价耳环且来源可能是贪污地震捐款，再到北京中学生李浩榕烧钱登顶珠峰北坡刷官媒版面，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刺激大众的神经。

有意思的是，这会偏偏有大聪明跳出来，指责人们是乌合之众，仇富心理，呼吁聪明人要远离这些戾气重、低素质的穷人、下等人。

由此可见，正如美国的精英仍然不明白川普怎么就能二进宫一样，中国的精英也仍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为什么黄巢和张献忠火了起来。

作者：ConsLibSoc

封面图由 AI ChatGPT 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