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之五|曖昧時刻|藏起來的光
夜深時,我緩緩走進那條街,月光跟在我身後。
那陣子我經常深夜裡翻過整個城市,來到你家附近的便利商店裡,等到半夜三更,然後我躡手躡腳的進到你家裡,我是躲在衣櫃的嬌,不可見人的光,但是我明明就被曾加冕了這麼耀眼的光環,你也說,我是你的光。但在那無光的夜裡,我收起了自己,像是把自己藏進一封沒人敢拆的信裡,折得很小、很緊,藏進你身邊。連空氣都怕驚動你,我就這樣躲著,就因為你只接受可以關起來的光。
你說我是你的光,這句話像加冕,也像命令。在你身邊,光只能低著頭。
那是一瞬間就完成的轉變。
某種極細微的東西被撥動,一聲不響地,光就熄了。像是我與你之間的那條軌道,突然轉彎,而我如同過往跟你自然甜蜜相處的劇本,我依舊順著滑進去。比起吵鬧的、翻桌式的不甘心,而是更深層的,一種站在鏡子前都說不出口的委屈,像是打開了汽水瓶,氣泡沿著瓶身釋放,我們就在某次見面後、在某些重要的事件裡,沒氣的碳酸飲料退回成香料的糖水。我不想用壓抑換來表面的平衡,那不是穩定,是某一方的縮小與隱沒。當我在一段關係裡感到卡住,常常不是因為對方真的怎麼了,而是因為我讓出了太多,讓得自己都看不到自己。
可是我知道,那不是愛的樣子。
我不是犧牲。犧牲是一種被動的切割,而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心甘情願的。如果我選擇了,那就不是犧牲。那是知道自己不一定要被看見,也依然選擇在場的姿態。不是因為對方值得,而是因為我,願意。就算最終沒有活得很大聲,也沒有被人記得,但我知道,我曾經完整地把自己投注在這裡,那就夠了。
我不要為了被愛而削弱自己,我想用完整的我去愛。那不是交換,是一種純粹的流動。
那才是我想活成的樣子。
我們很合,可以拼成一個完整的拼圖。
但那又如何,即使你蒐藏了全世界給我,我也終究是一匹馬,要廣大的草原,可是那既然是一片自由,就不能只存在你的房間裡,因此,我一聲都不吭的,什麼都不爭取,也不期待,我就低頭享受,享受我還是女主人的寵愛,我倒數,每次歡愉的時間,可以存起來,當我未來需要的時候,再次品嚐。
我不甘心壓抑,但我也沒有大吵。
不是因為委屈太滿,而是我清楚知道,那樣的忍耐並沒有讓關係更好。表面安靜,裡面卻在一點一滴削弱我。日子久了,連自己都快忘記曾經想說的那句話是什麼。那種沉下來的感覺,不是沉澱,是窒息。像是在水裡開口,聲音一下子就散了,不見回音。
我並不抗拒付出,甚至願意給很多。但那份願意,得是從我自己出發的。是我知道我有多完整,才願意鬆開一些,是我知道我有多想在場,才願意撐起些什麼。不是為了得到什麼回報,也不是因為誰需要我,而是我願意。這份願意不講條件,它會繞一圈,再以別的形式回來。
回到我自己身上。
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一方討論彼此關係或是未來,比如我的未來,早就已經有藍圖,誰要跟上,就趕緊的買票。除非對方開口,只要女孩開始「我到底算什麼」這句話,就注定輸了,身體會說話,言語還沒出口,思緒已經開始縮小;明明想靠近,卻得先退半步思考自己會不會太多。那一點點的不自然,久了就會內化成一種默認,好像安靜比較好、體貼比較對,想多一點就變成麻煩。
我不接受這種內建邏輯。這不是我討論關係的方式,也不是我愛一個人時該有的樣子。
我可以給出很多,但前提是我願意。那份願意,來自我知道自己夠完整,不需要靠誰定義才能成立。我可以退讓,但那退讓不是為了換取平靜,而是因為我衡量過,決定此刻這樣做對我也有意義。是我選擇讓出,而不是被推走。這中間的差別,身體會知道,意識也記得。
我不要被壓抑。那不屬於我。
我不是為了對方好才退,而是為了讓我們彼此都能活得更像自己。我不會把沉默當作成熟,也不會把讓步誤認成愛。如果關係裡,我必須先剪去自己的部分才能容身,那我寧願不進去。我想的是,怎麼讓我的完整,成為關係裡可以對話的聲音,而不是被折疊起來的回音。我依舊會付出,不論任何回報。而我相信的是,也是對方的付出都能夠在細節裡感動,依舊是會主動靠上的唇、總是瘋狂的性愛以及事後的、陪伴的那些時間,衡量太庸俗,我等待過的那些深夜,也都已經成為我生命的部分,現在聽來釋然,我也曾在漫長的等待差點失去自我。
但付出已經證明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