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不算光荣，也绝不耻辱

已经记不得从哪一年开始，我变得不太喜欢总结了。

大概是2020年吧，那年新冠迅速爆发，全国封城。

街道空了，人群静了，空气里除了酒精味，就是焦虑。

我像许多人一样，在家反复隔离、反复核酸，时间像卡壳的钟表，一点点把自己变成“记不清那年做过什么”的人。

结婚是在当年12月，疫情间歇时照常举办了婚礼。

宾客笑语、红毯铺展，看着照片里的我还算精神，只是第二天我就陪她进了手术室。之后整个假期，我们没有蜜月，只有病房。

日子还是按着节奏继续，只是节奏不是我定的。

有时候你会发现，所谓人生计划，不过是命运的注脚。

2020年上半年，我进了家房地产经纪公司，负责网站运营与数据分析。

工作六天制，朝九晚六，工资实际到手显示一万出头，不是人生最高薪，但听起来还行。然而直到那一次，我才见识什么叫“扣钱艺术”：当月请假一天，工资扣掉一千五。

终究是我对“966”心存误解：这个薪资构成，是每天晚走一小时、每周六出勤、再加上获客量绩效、全勤奖等一层层叠加的“幻术”。请一天假，像是从拼图中割出一块，所有结构都会受其影响，于是整块拼图就垮掉了。

然后我突然就释然了。

后来，疫情又卷土重来，到处封控、到处核酸。

全国像沉入一口井，而每天的生活就像一张从未清零的行程卡。

2022下半年我辞职了，三个月没找到工作，生活逐渐浮在水面上。于是，我报了个成考本科。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在家发霉吧。

可真正考试那天，在去考场的路上，听着三五成群的人们大声嬉笑，回忆自己“我上次只考了二十几分”、“这次不过明年再考一次”的“辉煌事迹”，一瞬间心凉了一半。

这气氛像是在秋游，而我就像误入节目的观众。

那一刻，我终于承认，自己报这个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学历，而是为了逃避一种叫“无所事事”的羞耻感。

再往前翻，是我最不愿提的高考那年，被遗落在“江苏高考改革”制度缝隙里的往事。

2008年的江苏高考改革，不过是一次披着“素质教育”外衣的洋务运动。

语数外是他们的枪炮，学业等级是他们的装甲车，而我们，只是一群开不动那台战车的士兵。

高考成绩只计语数外，总分480，文理选科不再重要。

那时候的我语文还没开窍，千言万语只能无语。而可又不知为何，高考后的9月，突然间就文思才涌。

命运给开的玩笑，莫过于此吧。

我曾以为，读三本是“低就”，是对自己的背叛。

现在才明白，那不是背叛，是另一种努力的姿势。

回想起来，那年其实不是没有选择，而是我以为自己不该那么“将就”。

可惜当年没人告诉我这些：父母是农民，不懂招生线，也不识填志愿的猫腻；身边也没人能像张雪峰那样，给你抽丝剥茧讲地讲清楚大学与专业。

你让一个十八岁的孩子，又怎能知道“将就”并不等于“放弃”，而是生活的另一种生存法则。

于是就倔得把人生最重要的一场考试，换成了一场“理想主义的抗议”。

现在才知道，对比各种大神，有书可读、能留下来的人生，就不丢人。

我该对那个看不起三本、也不懂生活的自己，说一句对不起。

2022年底，我报考了苏州市局辅警。

招聘原计划是在12月就入职，结果遇上疫情管控“放开”，于是新冠横扫，我也第一次中招。

一直拖到2023年3月，才正式上岗。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时间不是直线，而是原地螺旋：可能上升、可能下降。

你以为努力会等价交换，但现实像抛硬币：一面写着“人定胜天”，另一面刻着“此路不通”。

2023年4月，拿到第一个完整月的工资，4200，和我2012年毕业时第一份工作一模一样。

从一个初入职场的青年，变成了一个有家庭的男人，而现实却像一个无声的裁决者，把我打回原点。

只是，那时的4200能租房、能旅行、能偶尔喝顿酒；现在的4200，连罐奶粉都要精打细算。

想到这些，突然就红了眼眶。

碰见老同学问你：“你现在怎么样啊？”

我只能点头笑说“挺好的”，然后转身就走了。

我没法说那4200的事，也没法说这十年的事。

因为说出来，太像在诉苦。

我难过吗？

当然难过。

我甚至有种“对不起自己”的羞愧，像是再一次向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道歉。

但其实，并没有真的很惨。

不后悔这份工作。

这里的人很少讨论八卦，也很少议论家长里短，不八面玲珑也能相处得不错。

领导不装样子，事情不会压到你喘不过气来。而辅警的处境，他们懂，工资虽低，但安排合理。

有时候一个人能坚持下去，是来自一份“被善待”的安静，而不是虚假的光鲜。

没人逼你做“额外的努力”，也没人拿“企业文化”来要求你“主动加班”，跟没人强行推你下水看你能不能游回来。

这地方，说不上“理想”，但至少它显得“公平”。

我从没奢望被世界温柔以待，但起码别太残酷。

2023年7月，我女儿出生了。

那一刻，我想起了自己在《命世》一书中写的一句话：“命运的起承转合，从不是一个人的功课。”

她的出生像是一次命运的回收：她不懂世界，但她会慢慢长大；我不懂命运，但我也会陪她一起学。

2024年，平平无奇，没发生什么大事。

平静、规律、重复，像一首没有副歌的老歌，但也正因如此，每一个普通日子，都显得格外珍贵。

命运不会为你铺路，但它也不会挡你太久。你若走着走着还站得住，那大概就已经走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