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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neverkn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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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旅行,疗愈

youneverkn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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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在南岛的各个农场打工换宿......五月的初冬,在帮一个年迈的房东搬完她过冬需要用的木材后,本来该离开的...但因为申请难民身份的原因,我兜里没钱了。

房东说她很喜欢我,但她也没钱了,她负担不起过冬需要用的大量电费,和两个人的伙食费,我还是得按时走...

总也找不到下一家农场换宿,于是只能掏光钱包跑去住青旅......

入住后没多久,月经要来了,每天无精打采的,只想在床上躺着。

命运神奇就神奇在:在你的期待值最低的时候,往往会发生一些好事——我遇到了一群友好、善良、开放、天真的年轻美国女孩......

......

和她们在大半夜的的市区压马路,在唯一还开着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零食......

她们跟便利店老板攀谈,然后在回青旅的路上开心地和我说:你知道吗?这个时间我们是不可能让自己出现在美国的街头的,太危险了!而且还跟便利店里的店员聊天?这简直不可思议!

我说美国原来真的那么危险啊?

一个在那座城市读交换生的女孩说:是的,半夜没人会敢在街上走,除非你有枪......

另一个正大学gap year,来这边旅行的女生插嘴,说:你有枪也会被别的有枪的人一枪崩了呀...... 

我们连着两晚在深夜开车去往附近的山头看极光,但城市的光总把那微弱的极光盖住,我们在海边的山头哆哆嗦嗦地等,总也等不到雾气消散......

后来我因为在那个青旅与她们相识的经历太好太温暖,在靠近年底的时候选择回到那个青旅所在的寒冷的城市打工...我为了回去,中途历经波折......

......

回到青旅换宿的那段时间,我和几个德国人走的很近...我们大半夜跑去附近的山头看极光,那天晴空万里,我们躺在草坪上...天空中的极光是绿色、紫色、黄色、粉色的...

我们等了很久,想等到极光散去再回去睡觉,却没想到那晚是那样的冷,而极光却一直不愿散去。

......

我和那些美国女生去看海,在悬崖边拍照,回程的途中,我的身体支撑不住了。

月经不合时宜的来了...

我感到抱歉,我本来是不想去的,因为我的钱只够住三天,我打算趁那三天把在农场干活累到的筋骨养一养,再把月经的痛挨过去......

我本来准备躺上三天,谁也不理来着,结果照片里的女生说:她真不能理解有些人既然在旅行,既然住在青旅里,为什么还要每天都在自己的床位睡觉呢?这样你旅行的意义何在?你睡觉为什么不回家睡去?

我在上铺睡着,懒得理她,她才二十三,我三十了,我学会了不跟愚蠢的年轻人计较。  

......

后来我们越来越熟,她太热心了,不仅帮我回击不讲道理想占用我床铺的,看起来精神不是很正常的租客,还老叫我一起出去玩......

我们爬了新西兰最陡的坡,在坡上摆各种姿势拍照,又去了海边的咖啡厅,站在悬崖边吹风......

回到车里后,我的月经来时,我痛到只能瘫软地躺在后座上,她们说下午还要去看古堡,我说好......

她说好什么好?你这样子没法玩了。

我说对不起,但我可以撑着,我刚吃了止疼药!或者你们去就行,到了之后,我在车里等你们,我没事。

她说,可是你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很有事,你看起来也很不好,我们回去。

我说不!不要回去,我可以的,我不希望你们因为我放弃接下来的行程。

她说你值得。好了,别说话了,你需要休息。

......

我在后座昏昏欲睡,回到青旅后,昏昏沉沉地爬到自己的床铺,倒头就睡...

醒来后看到她站在我床的下铺位置往上看,看到我时她吓了一跳...

她说你醒了?我说嗯。

她说我以为你死了!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几个小时?你睡了四个多小时!而且一动不动!

我说是哦,我感觉我回来之后就好像晕过去了一样~

她说你就是晕了!你就是晕过去了!我们都很担心你!你快下来吃饭!

我哈哈笑着,感觉身体舒服了很多,下床给自己煮了泡面吃。

......

回到宿舍后,看到在这边做交换生的其中一个美国女生,在宿舍的地上摆满了自己在海边捡来的贝壳和石头。她把它们放在自己的浴巾上,在用湿纸巾擦拭。

一起去看极光的几个女生都在帮她擦,她们招呼我过去。

我坐在靠近自己床铺的角落,她们递来湿纸巾给我。

我问擦那些贝壳和石头做什么?她说她是读生物学的,在研究新西兰的海峡生物,想带这些回去做纪念,或是如果可以的话,以后也可以用作研究。

我惊呼真有意思,我还没遇到过读生物学的朋友...她说现在你有了......

......

她们聊起自己的原生家庭,房间里还有其他的旅客,大家都在安静的听着。

她们的父母都离婚了,有的再婚多次,有的酗酒吸毒...

她们有的在暴力中长大,有的在父母的咒骂中成长。

......

我没忍住,说我父母也离婚了,我爸出轨,是我发现的,我们那会儿刚从北京上访完,被遣返回户籍所在地,我爸却出轨了,我发现后,他威胁我不许告诉我妈,还当街踹了我一脚,说如果我说了,他就杀了我。

没有惊讶,没有悲伤和怜悯,也没有不可置信......

她们给的回应让我很舒服——她们大骂我爸不是人。

我说羞辱你们,亏待你们的父母,也很差劲。

......

起初在那样一个十人间的青旅宿舍里,我对分享那样的过往是有些胆怯的...

因为以前遭遇过太多在倾诉过后反而迎来一些人对我的嫌弃和辱骂的时刻,有些人喜欢劝诫,叫我原谅和放下,也有些人说我经历的这些都不算什么,让我想想非洲喝不上水的难民......

也许是美国人生来的理所应当的态度给予了我力量,外加那个宿舍里都是女生...又或许那晚,入住的都是好人吧。

总之那是一次酣畅淋漓的抱怨,我们手里的贝壳被一一仔细擦拭,再轻轻地被放在了那条粉色的浴巾上...就像我心里的伤,被包扎的很好...那些恨,我好像也能尝试轻轻地放下了。

...... 

我嘴角带笑,边擦贝壳,边和她们继续聊着,这时两个女生突然转头看向我,语气笃定地与我说:你知道吗?你真的很棒!

我说:你们也很棒!

她们问我: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棒吗?

我歪头想了想,说:不清楚...

她们说:因为你活下来了。

......

你活下来了,你真的很棒......

是啊,我活下来了。

......

手里依旧擦着贝壳,一个、两个、三个...

我就这样一直活着,一年、两年、三年...

......

她捡的贝壳每个都好美。

而我,会一直努力活着。

CC BY-NC-ND 4.0 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