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

我不擅长教人，无论是技能也好，或者传递什么想法道理。

有过一次，被朋友当面斥责「不是你认为理所应当的事情，在我这里是很容易的」，之后才开始意识到，学着耐心。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对待爷爷也是。

他去世之前，有过很长很长的年岁里面，不爱动弹。什么事情都不干，每天躺在床上，或者沙发上看电视。一天的活动量基本就是洗手间、房间、客厅、餐厅。

奶奶还在世的时候，还能拖着他出门散散步。奶奶走了以后，就谁也叫不动他了。每次回家，看着他那样，我会忍不住想，如果小时候，教会他电脑，会不会，会不会他就不这样了。

我家有电脑的时间很早，得益于有个爱技术的父亲，98年就在家组装了台电脑。那时候联网要拨号，等待一个网页打开要花上好些秒，还是Windows的系统、IE的浏览器。爷爷还年轻，六十出头吧，走到我跟前说：能不能教爷爷用电脑。好像教了怎么点击鼠标，怎么打开网页，在他笨拙的操作下，我就开始不耐烦了。中途发生了什么，我早就忘记了，只记得后面他脸色不好的，不学了。

这件事发生，我大概六七岁吧。很长的时间了，这段记忆都不曾出现过，直到有一次回家，看见了他躺在床上，将睡未睡的样子。大声喊：爷爷，我回来了。他会愣一愣，摇摇脑袋，像是把神识叫回来，回复：我的乖乖崽，回来了。

奶奶和爷爷不一样，奶奶爱学一切新事物。她六十岁学自行车和麻将了；七十岁因为爷爷有了轻度老年痴呆，她开始学象棋陪他；她很早学会了用手机，会用快捷键给我们拨电话……而我的爷爷，除了打麻将、下象棋、看报，好像就没了别的乐趣。对了，还有种地。

爷爷不傻，他的老年痴呆就像是在给自己的电池蓄能，为了降低损耗，活得长长久久。我们说，他其实什么都清楚。清楚家里有变故、清楚我还没结婚、清楚奶奶已经去世了，他只是很少说什么，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配合就好。除了还是会像我催婚。

有段时间，我很自责。自责自己小时候，为什么不多点耐心，可能教会他电脑，他可以快乐聪明有趣一点？也有点好笑，我怎么会责备一个小小六七岁的人，要有多多的耐心呢？

可能那时候的我，只是希望他可以舒服一点吧。我很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