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阳

他头破血流、满面血污，却安之若素。一颗头颅连着两条手臂，不见别的肢体。他就这么睁着眼痴痴地望着我，隔着羽绒被压在我的腹部上。

混沌中，我不敢看他，但还是无法忽略那张男明星似的脸。我好想起来去厕所，但他一直不走，沉沉地压在我腹部上。我试图托起他，右手隔着被子托着他断颈的横截面——所幸，是干爽的。他一定很爱我，不忍让血污流到我身上。

第一次掂量单单一颗人头的重量。我全身酥麻，右手竟托他不起。他也不愿放弃和我同眠的机缘，俨然一个生死相随的灵魂伴侣。

“你能不能起来一下？我想去上厕所。”我卑微地恳求。

他叹了一口气，是嫌弃我的娇嗔，也是一秒都不愿和我分离的缱绻。

他的头慢慢挪向墙边——只是那只左臂极长，还拢在我的羽绒被上。手臂和被子哗哗摩擦得极久，不能全然撤开。如果他的身体尚未遭遇舛错，定然颀长美丽。

他干脆不走，恋恋不舍到好像这花烛夜只剩这几分钟。他也在求我妥协，这厕所干脆就不上好吗？陪陪我最后的时光。

被血浸濡到湿漉漉的头发，就这么亲昵地依偎在我腹部上——他终于鼓起勇气再靠近我这么一点点。我是一个成全可怜人的可怜人。秋波对惺忪。

睁眼和闭眼是不断循环往复的轮回，每一世他都压在我身上执意要双生。我祈祷登出开悟，跳脱轮回，不再与之纠缠。

最后一次睁眼时，被子上那颗头终于不见。多云转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