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自由書寫的當下,記錄著每一個曾經的瞬刻,流淌心海的景象事物。其實,並沒有經由刻意的安排:安排文字怎樣以最佳的方式呈現,思緒只是順著水流,手中的鋼筆努力地跟上思緒描述的——心的狀態。
我不知道——劇情會如此發展。事後看起來是故事設定的描述,只是我對維度世界的認識。連自己都感到驚訝,為何會寫下那些與不同時刻的自己,的對話?
彷彿這個故事是經久存放於記憶庫,等待被開啟的內容,只差一個鑰匙,解鎖那些充滿內在的衝突、矛盾與念想,在永遠無法平衡的兩極迴盪——得與失、隱世與入世、理想與現實、生與死之中不停擺盪的,鐘擺——等待著時間去消化,而自由書寫的引導句——即是那把鑰匙。
我並不知道——我殺了人!那些午夜夢迴裡的恐懼、任其擺佈或自衛抵抗。那些字句包覆著許多未解的夢,裡的一幕:遭心的、警省的、急欲掙脫的與平靜舒緩的夢。清醒時,我也很想知道——那些夢中的自己,看著自己的夢?一個旁觀者只是看,只是經歷那一幕幕你無法理解的場景。你思索著眼前正在演出的劇碼與自己的關係?那些未被挖掘的潛意識底下,試圖要親近自身的談話。
我始終認為文本分析,都只是學界企圖以一種客觀的角度定義,分析內容後成為一種共通的語言,討論後再度轉化成可以被大眾 (讀者) 容易理解的描述與說明。
反顧自身正式行文時,何嘗沒有三天才完成一篇文章?經常甚或更久。
何嘗不是對一句話反覆的斟酌思量,一句話練習多種不同方式的表達,再依選擇的載體,句中決定要把自己的語氣收斂多少或完全展露,取決於展現觀點或是描述心境的起落;段落與情節的安排如何鋪成,庖丁解牛式的將混亂的思緒只取主題需要的精華。
大部分的敘事,是這樣完成的。
自由寫作的詭譎奇妙,是我不知道為何會說出那些話,甚至連邏輯都用不上,我根本不知道為何會說出那些話?當下,你只是想,能切實地把那畫面與當下的思緒緩緩寫下。我想這就是文字的魔力吧!每一位寫作者,之所以甘之如飴的奉獻自己,人生的甘苦與奇思妙想。
我甚至不知道——曾經的那些碎片,是來自別人的聲音還是自己的?此時,我看著我的雙手,顫顫發抖並心存感激。感激的是終於寫下那曾經失聲的吶喊、來不及說出口的話、遺憾與未竟的文字。那一刻,我感激——不必刻意以什麼技巧包裹住內心那些曾經想說還未能成形的——思緒,隨著時間的沉澱與醞釀,自然成形的篇章。你甚或不知道——文字會帶你去何方?
又有些時刻,你只是想把靈感找個出口,留下;把這些舞動的劇情或思緒包裹成禮物,送出。於是,自由寫成為了一個逐步構建的過程,它並不一定每次都會帶我直接抵達終點。它更像是一個概念的草稿,事後可以再一次進行的演化。

文字創作是一場從原石到雕像的過程
我知道——我並不是一片空白,而是還在聽那塊石頭說話。
文藝復興巨匠米開朗基羅 (Michelangelo Buonarroti),他以一塊本被視為「失敗的大理石」雕出了舉世聞名的《大衛像》。
我以為的創作從不是無中生有,而是從混屯中,逐步去除多餘、呈現真形。如同米開朗基羅所說:「大衛一直都在那塊石頭裡,我只是把多餘的部分拿掉。」
腦中浮動的畫面、一句話或一段記憶,那些模糊的情緒與無序的段落,像是未經打磨的原石,是創作的原礦。
一般人看到石頭,就只是塊石頭;而到了創造者的手裡,那石頭裡有人物的姿態、肌理與肌肉間的動態展現。而這個人物是文字敘事的核心。雕刻家必須從人物的背景、慾望去雕刻人物的神情姿態,大衛以怎樣的姿態站立,企圖要展現的自我。描述姿態的同時就是在設立角色的動機與定位。
每一次鑿砌,有其大概的順序,先去粗、再細雕,最後打磨。故事的情節安排從結構骨架開始,再填入細節與情緒。
文字技巧如雕刻的工具。比喻、節奏、視角與句型變化,正如雕刻刀的各種形狀與鋒利程度。內心的獨白猶如平刀,打磨表面,讓觀者更貼近角色的皮膚。雕像未完成的地方,猶如文字中刻意的留白,讓觀者想像與補足。
米開朗基羅花了三年的時間完成《大衛像》。有時,他什麼也不做的坐在石塊面前凝視,只為等待輪廓的浮現。經由一遍又一遍地凝視、琢磨、削去,重複動作直至完成。
創作,更多時候,不是一蹴可機的靈感閃現。文字創作者是石匠,也是夢想的釋放者。把文字當作雕刻刀,從記憶中釋放出潛藏其中的角色與故事。角色,是從石中逐漸浮現的輪廓;情節,是鑿刀在日子裡留痕的弧線;而語言,就是手中的工具,有時溫柔如拂塵,有時銳利如錐。
誠如,你不能一眼讀出一棵樹的故事,但若日復一日與它相處,你會開始明白它在風中傾斜的方式,它如何不說話,卻一直活著。書寫,是一種貼近的方式。即使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只要願意靠近,心中的形狀就會逐漸浮現。

我知道——這不一定是對的——我不能永遠等待靈感乍現的一氣呵成。這只是每個創作者的創作習慣。有的人選擇直面問題、與未解開的思緒搏鬥,絞盡腦汁會繼續完成。而有時,卡關的時候,我選擇暫時放下。退一步讓時間自行決定什麼時候作品該被完成。所以我的故事,並不總是成型,更多的時候,會像書櫃裡那一堆擱著已閱讀完卻不再看的書。
我不知道——幻想世界中的真真假假,它們就是自動歸位,等著被我寫下。亦不知道日常的零碎記憶、感官刺激,經由海馬迴、杏仁核與大腦各皮質層間,它們如何激烈的運作,又是如何被轉化成為文字,使得文字可以存活過記憶,以另一種形式活著。這套腦內系統,將生活與閱讀經驗編碼成意義、保存再次提取,將感覺、記憶、情緒交互而生,成為催化靈感誕生的養分。
我知道了——原來,寫作是從知道題目的當下,就開始了。寫作者像是一位拾荒老人,撿拾真實生活與記憶交織的吉光片羽,在自己的記憶庫裡,挖掘可用的物件與想法,選擇性的曝光與探索。它跟著我入夢,繼續在夢裡編織著清醒時的曾經,那未完成的樂章。
創作最令人期待的事,是當作品完成的被閱讀之後,竟能在不同的時空裡、不同的讀者中,活出無數個版本的自己。那時,文字再也不是我個人的紀錄,而是與讀者共同創造生命經歷裡的共鳴點。一如有人向水面投擲石子,只是咚!——的一聲,便無聲無息,卻在靜默的水面泛起漣漪,層層擴散,使得文字能夠流轉不息。
也許有一天,當我年華老去,甚至離世,這些字句仍可能悄悄棲進某個人的心湖裡。那時,我也將以另一種方式繼續存在。
「我不知道」不是逃避,而是一種誠實,是一種對未知保持開放的姿態。
故事往往從這樣的心境出發,從直覺、感覺與記憶裡,緩慢摸索出意義。
我不知道,成為了下一次書寫旅程的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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