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說.9

他們將我圍住。 我能感受到那些眼神中的惡意，像是在俯視一塊污穢的東西，毫不掩飾。

我有我的驕傲與自尊。我抬起頭，大聲說：

「我從未被惡魔碰觸。你們只是殘忍的劊子手。」

祭司用他一貫冷淡、卻帶著智慧與沉穩的聲音回應：

「我們無法參透大神的旨意，也無法識別惡魔的真面。你將在聖靈祭典中接受洗禮。 若你通過淨化，便表示，大神原諒了你。」

我忍不住笑了。

可笑，我的孩子當時，是不是也是被這樣對待的？ 這原本是信仰的殿堂，如今卻要求我赤身接受審判。

我往前踏出一步，學徒立刻舉起棍杖，在四周築起一圈簡陋的牢籠。他們害怕我，像是在防著我會施下什麼巫術。

我站定，冷靜地說：

「你們憑什麼說我被污染？我只是一位憂心的母親。我從未行過邪惡之事，也未說過違背神意的話。」

祭司說：

「你的好友、你的丈夫、你的鄰人。都向我們證實你已遭污染。就如你的兒子一樣，惡魔已蠶食了你們的內心。只有在祭典上，請求聖靈之力，才能驅逐。」

我抬起頭、挺直身子，以昂首的姿態走出牢籠，並開始高聲吟唱聖歌。我步步向前，他們開始後退。

不能讓驕傲的頭顱垂下。 我逼迫自己前行，來到教堂門口，一把拉開厚重的門。 光線刺眼，我的精神已到了臨界點。

走了出去。門前聚集了人群，每個人我都認得。繼續抬著頭、維持笑容，一邊歌唱，一邊往前走。

人群騷動，卻無人靠近，大家都在遠遠的觀望。

我一步步走回家，身後跟著教堂的人與鄰居。沒看到我親愛的丈夫與女兒，最好的朋友也躲在屋裡，偷偷從窗內窺視我。

終於，我回到了我最堅固的城堡，我的家。

一進門，我癱倒在地，大口喘氣，整個人彷彿碎裂。手不斷顫抖，抱著自己，像是要撐住內心最後一點溫度。

我把身體捲成一團，淚水終於流了下來。為什麼？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我必須經歷這一切？

這時，我聽見屋內傳來細微的聲響。我猛然坐起，伸手抓起身旁的東西護在胸前，保護自己。

是他，盜賊，從屋裡走了出來。

我試著爬起身，但身體一點力氣也沒有。終於，我艱難地移動了身體站了起來，毫不猶豫地撲進他的懷裡，放聲痛哭。所有的委屈與苦難，在這一刻傾瀉而出。

他沒有說一句話，只是緊緊地抱住我。從他僵硬的身體可以感覺出來，他正在努力克制。不知是在壓抑怒火，還是這場景撕開了他埋藏已久的傷口，迫使他重新面對。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呼吸才慢慢平靜下來。

我推開他，走進廚房，燒了一壺熱水，想泡杯茶。但我的手不停顫抖，花茶灑了一桌，杯子在我手中不斷作響。我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雙手。

喀啦碰！..

一顆石頭從窗外猛地砸了進來，玻璃碎片四散。我嚇得尖叫出聲。

他立刻衝到我身邊，一把將我護住，壓低身體把我帶到角落， 同時還不忘關掉爐火。

我躲在他懷裡，雙眼驚恐地睜大。 那顆石頭，就靜靜地躺在我家的地板上 像是某種來自世界的警告，也像一聲響亮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