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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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识到我的回忆停留在那个社会里。写作是一种方法,让我在和语言的游戏里排出作为禁忌的死胎。人可以选择不被历史殖民,但不可以选择从谁的子宫里醒来。


「生生之谓易」。

不生育作为抗争的手段:或许是出自对未来的无望,或许是出自对未出世者的同情,或许是出于不合作,或许是出于复仇。Libido在理性的眼下被审计,冻结,溃堤。抗争者用理性回应理性的统治。被列入计划的子宫超额/尚未完成。南精北调。西器东输。

被统治者不生,统治者就无人可统治。

与之争锋相对的一个观点是:只有被统治者生生不息,才有可能终结统治。统治不会因为被统治者从活人变成死人就自动终结。相反,对死人的统治只会更加容易:死人不需要权利的保障,死人不会反抗。活的统治者只能被活的被统治者战胜。

当然,在活人与死人之间还有一个重要的变量,那就是「物」。对工具、技术、机器、系统的控制构成了权力(但不一定是合法性)的基本维度。迷信优胜劣汰的社达流行于工业时代的早期于是也不难理解;所谓的「优劣」无非是就对技术的占有关系而言。凭借德性统治的时代让位于凭借技术——包括统治技术本身——统治的时代。故19世纪对反抗或者「消灭统治本身」(无统治)的想象也就总是伴随着技术的乌托邦话语:技术即然可以作为统治工具,那么也就可以作为反对统治的工具。这种技术乐观主义反过来支持了上述第二种观点,因为统治的延续并不在于被统治者的肉体延续,而在于它被动地服从于现存的统治条件;如果它积极地利用或改变这一条件,那么看似稳固的统治关系也会发生变动;而这种主动性(本质上是「人」对于「物」的主动性)只能以活人的存在为前提。被统治者必须在世地、具身地存在,才能进入到和统治者的在世的、具身的历史性(contingent)关系之中。

第三种论点:不生或许未必会终结统治,但是至少可以让尽可能少的生命进入到统治关系中(「不滥生无辜」)。显然这是一种功利主义(在边沁的意义上)的论点,并且建立在对于未来的悲观判断之上。同时它也暗含着一个奇特的「解放」概念:如果奴隶不生下他们的后代,那么这已经是一种对奴隶的解放。

第四种论点:不考虑生育的动机,仅从生育对于生育者的客观意义来说,生育就已经成为反抗的推动力,因为新生命一旦诞下,生育者就背负了改变环境的责任。简言之,ta要为后代争取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这可以成为ta合理化自己的反抗行动的资源:无论是面向自己,还是面向统治者,还是面向其他被统治者。但这种资源更多来自于生育作为行动的后果,并且它作为资源首先具有规范性的意义,也就是说,行动者可以援引它来合理化自己的行动,但这种援引本身也是行动,而非必然的事件。人们完全可以不选择抗争,即便(往往甚至正是因为)他们需要为后代开辟行动空间。事实上,基于复杂的利害权衡,不抗争未必不理性,尤其是当其他合理化服从行为的话语资源存在时。

第五种论点:生育是个人的权利。也因此,为了「革命」而要求其他人生或不生,就和为了「维持统治」而要求被统治者生或不生一样不具有正当性。但这并不排除个人基于自己的最终价值(例如选择革命)而行使或不行使这项权利。只是这样的话,「生还是不生」就无法成为公共讨论的主题,因为它归根结底是一个个人的选择。公共讨论可以影响个人的选择,但是仅此而已。不过这种「影响」的实质其实同上面所说的规范性资源一样:个人可以援引公共话语来合理化自己的立场和行为。


「生育是个人的权利」:女性的权利?男性的权利?个人的权利?伴侣的权利?有子宫者的权利?子宫的权利?……

「主权不可分割」。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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