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生命煩惱 - Day6 鬆開手的練習
我們都聽過幾個故事:對著空船發脾氣的船夫、整路都不解師父選擇揹女子過河的和尚,還有...一直沒辦法下班的社畜,我們讀著這些故事的時候,常覺得其中有理,卻也無奈地發現——我們自己,不免也成為這些人。我自己反思寫過了很多,想分享自己走過時的體悟,有時候寫一寫,總覺得自己就像是不能同理、站在制高點上,像是要勸誡大家要放下那樣,可是對著還在煩惱裡面的人說「你就不要管他啊」「幹嘛跟他計較」一樣沒有用,那是只有走出來的人的體悟,這種想像練習,只開放給對自己狀態有所覺察,知道自己在煩惱、承認自己困惑,才可以體悟到的輕鬆。
而一旦從山谷走出來後,下次即使再度走進去,也會多一分自若,再一次用練習過的肌肉,即使是不同的路,終究會看到光明,你會知道你有所選擇走向光明。
前陣子其實想分享的感受還有很多,但我已經沒有要分享的意思,一些重要的感悟,一些瑣碎的情緒衍伸出,一兩個未曾預料的小打擊、有趣故事。但我沒有急著說給誰聽,甚至連說給自己聽都有點懶。因為我也意識到,在原有的日常行程裡,會有那麼幾個循環週期,我的優先事項已經有了安排,而書寫,是我喜歡的事情,變成了一個未竟事宜,反過來主導我的睡眠,成為我空蕩蕩的不滿足,這樣的心情,導致著更多天的沒有餘裕發文。
我發現,很多我以為「非說不可」的事,其實可以不說。它們沒那麼要緊,也沒那麼值得我再三剖析。
所以我放下的其中一個微小練習,就是放下那些每日那些想要發送出、未完稿的文章,讓每天要把文章寫完的執念在成為煩惱前,切斷。就是不發文而已,又不是放下人生的一切,我允許自己有失望、不甘心的情緒,可是我同樣記得,發送出文章的成就感,我只要想著這樣的滿足就夠了,接著很快地切換回,現在需要關照的疲憊的身體。
於是我漸漸察覺的更多了,有意義的感悟,也可能只是雜訊。
我曾經寫了很多字,有時候甚至在寫的過程中,就已經覺得自己說得太清楚了,清楚到有點像在背誦劇本。感悟成為一種套路,我的筆記像是精緻化的防衛:我一直以為只要夠理解自己,問題就會消失。但我越來越感覺,這些「對自己的理解」,有時候只是思考型焦慮的延伸。它們看起來有意義,但也許只是幫我把痛苦包裝得好看一點。我曾經以為,這些文字是我「走過的證據」,但現在我懷疑,是不是我最終要走到的地方,會不會只是我無法走過的回音室。我以為自己只是誠實地紀錄心路,卻也在無形中製造了一個「只有我能看見的深度版本」,我的痛苦要夠痛、轉化要夠劇烈、心靈成長要夠戲劇化,才算值得被肯定。這是另一種偏執。世俗的那種,身心靈語言裡,包著蓮花外皮的控制欲。
曾把「解開信念」當成自我拯救的劇本,一點一點的解除著我「需要體驗痛苦的」的限制性信念。
我其實蠻擅長這件事的。整理情緒、去除雜念、分辨能量來源、與自己和解。我會偏執地把「隔夜的討厭蟲」清理乾淨,不讓它們過夜。這樣很好,也是一種潔淨感。但有時候,我開始懷疑:「如果沒有這些需要我修補的東西,我會不會不知道該怎麼定義自己?」我是不是把「療癒者」的角色,當成了一種不自覺的榮譽?是不是我其實更不願意看見那個「其實今天什麼都沒解決,但還活著」的自己?
放下一定要發布的本身,只是一個開始,練習著一點一點的放下其他的執念,但這就很像從孩子裡拿走餅乾一樣,總是迷戀這種高強度的解決煩惱成就感,突然要放下因為物質世界的獎勵,談何容易,直到理解:由我貪嗔貪愛的念頭所興起的,起初看起來像是來自於我自己,後來才明白,它們只是浮在最外層的波。真正的我在更深處,一直沒說話。
我想我會知道為何有人會聽福音、佛經了,因為真的是自己的心之所向就會感到平靜,那聲音一旦貼近內心,就會讓人感到安靜,不是被說服,而是剛好對上了自己心裡那個位置,當心對準了內在真正的方向,外界再多變化,都不會動搖你真正的節奏。有些小小的情緒會浮上來,像是習慣性的糾結、沒來由的不安。我不急著處理它們。只是坐著,和心裡那個「知道怎麼走的人」說話,他知道怎麼去化解就是跟識神好好說話,這樣就對了,會有什麼不同嗎?我覺得光是講出這些就夠了,一講出來,石頭就鬆動了。
然後,我有些懶懶的,像是一片漂浮的雲。
說不上哪裡不對,只是悶。靠著負面能量成長的我,少了那樣的憤怒,或是沒做完的要求來達成的高成長狀態,突然,我迎來了大把的空閒時間。(所以我又大量發文了,先前我又恢復了連發的狀態,還趁機看了好幾本書)。
我什麼事都不想做。沒有煩惱是會這樣嗎?我也不想表現自己過得多好,也不想再解釋什麼成長的階段性,甚至是什麼奇怪的話傳到我耳裡,我都無所謂了,比起之前厭世的感覺,比如老娘不幹了,或是拜託開除我吧,這些感覺都沒有,雖然做不到一口飯咀嚼30下,但至少對於腳下踩的每個腳步都更有意識。
我開始能看見,那些我說「放下」的東西,有些其實我還捨不得。還沒準備好和某個舊版本的自己道別。
所以,如果我真的放下了呢?我想像的不是開悟,也不是徹底空性,而是——
一個下午可以不用開燈,
一封訊息可以隔天再回,
一場內在波動可以靜靜流過,不被說破。
我會更輕一點,不是變得更「好」,而是更像我自己。我會知道,我允許自己不再強求那麼多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