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號通道-第六章：選擇的人

列車停了很久。

沒有廣播，沒有燈號，也沒有方向指示。林延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車窗映出的，不再是過去，也不是未來，而是他的臉——一張正逐漸模糊的臉。

他開始分不清自己是來觀察的，還是被觀察的。

車廂內出現一道陌生的門。

門後，是一間充滿鏡子的房間。牆上掛滿他曾經錯過的版本：

• 成為攝影師的他，在海外新聞現場跪地對焦；

• 成為父親的他，背著女兒走過黃昏的公園；

• 成為流浪漢的他，在夜市背後撿拾散落的書頁；

• 成為觀察者的他，靜坐在無數列車交會的中繼站台，記錄每個消失者的名字。

林延注視著每一面鏡子，每一個「可能的自己」，心中卻空蕩得出奇。

他走到房間中央，地上有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

「你唯一能做的選擇，不是去哪，而是：你願意帶著多少人的記憶離開。」

那一瞬，他終於明白了。

不是選擇去哪裡——而是選擇是否繼續成為那個記住他人的人。觀察者，不是旁觀者；觀察，是一種承擔，一種接受世界所有未完成生命殘響的責任。

他轉過身，列車已不在原地。他站在一個巨大空曠的交匯站中央，無數列車正穿越空間軌跡，一列又一列，沒有編號，沒有司機。每節車廂裡，都坐著正在做選擇的人。

他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那是第一次與他擦肩的通勤者——那名在現實世界捷運上總和他對眼卻從不打招呼的人。此刻，那人正對著一扇通道門遲疑。

他也看見了一個小男孩，背著書包，不知該進哪一輛車；一個中年婦人抱著老舊照相機，四下張望；還有無數像他一樣，被拉離日常卻無法回頭的人。

林延終於走向一輛車。他坐上司機座，儀表板上亮著一行字：

「你已獲得指派。記憶接續中……」

他吸了一口氣，放下背包，握住操控桿。窗外開始閃爍，一張張陌生卻飽含情緒的畫面飛逝而過。

一名婦人坐在病床旁哼歌；一位少年在天台邊緣寫詩；某處小酒館裡，有人正練習告白——這些都不是他的記憶，卻都開始留下餘音在他體內。

這一刻，他不再只是林延。

他是「選擇的人」——選擇記得，選擇承擔，選擇讓那些遺失不再沉沒。

車頭燈亮起。

下一站，未命名。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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