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吉他,意外修補了一點點我們之間的裂縫
我們冷戰很久了。
說是冷戰,其實比較像兩個人小心避開對方,像在一個斷裂但是還沒有倒塌的結構裡互相閃躲。我早已不期待他溫柔、體貼或任何實際的支持,特別是對孩子的興趣、對我的感受,甚至對這個家的參與。我已經習慣為了不吵架而不說話,也很熟練的把「不要想太多」當作麻醉劑。
我曾經對他說:「你活得越輕鬆,我就越憤怒。」那不是因為我多麼想跟他比較成功與否,而是這三十年來,他在體制內穩穩前行,被升遷、被獎勵、被肯定,而我就像站在沒有頒獎台的戰場上,負重又狼狽的奔跑,卻不被看見,因為我將本事都放進家庭,這個被視為理所當然的空間裡。
但,星期日發生了一件事,讓我在那個下午短暫的卸下防備。
我們帶著女兒去菜市場買菜,途中順便去樂器行幫女兒買斷掉的吉他弦。她最近練習吉他練得很投入,從她身邊經過,總能聽到一些經典流行歌的片段的吉他旋律,她樂在其中。我原本只是想快點買完就離開,卻在那個很像老闆家的樂器行牆上,看到一把我一眼就很喜歡的吉他。順口問了老闆,老闆竟然熱心地拿下來,請我們把玩看看。
我本來只是好奇,但是這把吉他一到女兒手上,她像是「順順手」的樣子彈出一段旋律,眼神飛揚,表情明亮。原來那是一把非常好彈的琴,跟家裡的舊琴比起來,弦距低、琴頸細,手感相對較輕,讓她按起來毫不吃力。連我這個彈了就會手指痛的人,都覺得驚訝。
老闆說:「這個孩子夠喜歡。一般人拿到不好彈的吉他早就放棄了,她還願意練,是很難得的。」
我心裡有些感動,也有些不捨。我知道她喜歡,我也知道舊琴有多難彈。我問價錢,老闆說四千元。我馬上搖頭,心想:「興趣而已,不值得這樣花。」我很清楚他平時對金錢的態度,肯定會回一句:「用舊的就好」。
就在我開口對女兒說「我們不要這樣花錢」時,我老公忽然說:
「這是有需要的,可以買阿。」
我當下有點愣住,也有點鼻酸。
他沒有猶豫、沒有討論、也沒有嘆氣。他只是簡單的說了一句話,但那句話讓我忽然覺得「原來他還能看見我們真正的需要」。他不是獎勵表現,而是在認可一份熱情與一份長期的努力。
這些年來,我常常對他感到失望,覺得他計較、冷漠、不理解,也許他真的很多時候做的很不好,但那一刻,我願意承認,那句話,是一種難得的回應與久違的並肩。
我們把那把吉他帶回了家。
我沒有告訴他我有多開心,也沒有說感謝,但我在心裡記下了這一幕。
致女兒|這不是一把獎勵的琴,這是一把「我相信你值得更好」的琴。
這把琴未來可能會刮傷、走音、不再新,但我希望妳記得,它不是獎勵成績的工具,而是有人相信妳的熱情值得被支持。妳彈的是音樂,也是信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