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isperdown夫人 03
黃昏的光線透過溫室的玻璃灑落，將倒影拉長，空氣中有著玫瑰花香與淡淡的茶香，當Whisperdown夫人用她那略微低沉卻不失優雅地讀著今日選讀的夢境時，仕女們一如往常安靜，彷彿這夢境正在造訪著茶會。
今日的夢境是一位匿名的女子所提供的
我夢見自己坐在後台，等著演奏會開始。是歌劇院廳，天花板很高，燈光昏黃。
那是維也納來的鋼琴家，他剛演奏完從舞台走回，額角微微有汗。沒有說話，有點緊張，袖口有點凌亂，他站在我面前……然後，他牽起我的手。
不是那種劇烈或急促的牽法，就是……很安靜、但帶著一種尋求肯定的感覺。我能感覺他掌心的溫度有一點不穩，像是我彈琴前的那種緊張。我抬頭，看見他眉心輕蹙，彷彿用盡勇氣才做出這個舉動。
我沒有說話，也沒有抽手。那一刻安靜得像樂章停在最後一拍之前，空氣中只剩他的掌心，與我尚未決定的回答。我不知道他是否在等我點頭，還是只想知道他牽起的手，會不會鬆開。
夢醒時，我的掌心還殘留著那緊握的感受。
Whisperdown夫人讀完後，沒有立刻說話。她將那張紙輕輕摺好，放回膝上的皮革夾冊中，茶香在空氣中擴散，幾位仕女仍沉浸在夢的尾奏裡，沒有人出聲，她緩緩抬起頭，用那略低沉卻溫柔的語調開口：
「女孩，那不是緊張，而是你在問你自己，願不願意與他走入這首曲子裡。」
那詢問像音符最後一顆餘韻，在溫室玻璃反光中靜靜落下。
茶會結束後，三三兩兩的仕女們聊著最新的話題，也包含了Elias診療所的一些傳言，不久，修道院恢復往昔寧靜，修女們隨即關上通往溫室的後門，當Whisperdown夫人能離開時，暮色低垂，像一層深藍的天鴉絨，悄悄覆上整座城市。黑絲絨面具早已取下，但那條繫帶留下的輕痕仍隱隱勒在肌膚上，如同那些未說出的情緒，總有餘痕留在夢裡。
她將那則夢境摺起，放入珍珠寶盒底層，與幾張未署名的紙條並列，有些是她寫的，有些不是。她從不告訴任何人，她如何判別哪張來自誰。語氣的抖動、句尾的停頓、字跡的力道，全都有跡可循。
只是，她突然渴望有一個人能反過來讀懂她的筆。
連綿著幾天細雨，今日午後的空氣仍帶著微濕。Evelyn借口替一位長輩轉達謝意，預約了Elias診療所的一段會談時間。
門剛推開那刻，Elias一度以為自己看錯了。「Lady Evelyn？」他的語氣不自覺帶上一分遲疑。
Evelyn抬眼，語氣平靜：「冒昧了，閣下。我是為長輩帶來一封謝函，並向你致謝。那晚的情形……我知道你是為了保護我，謝謝你，沒有讓我開口，就替我擋下所有可能的風聲。」
他立刻回神，側身請她入內，但那一瞬間的愣神未能完全掩飾，下一秒便搶在她未說話前說道：「我只是…沒料到妳會來。這裡多半接待的是……」他語句頓了頓，尋找更中性的詞，「那些已習慣被人說『想太多』的女士。」
她反而優雅地說：「閣下，也許她們不是想太多，只是說話這件事時，有誰會聽？而誰來聽，就會改變她們說的方式。」
Elias安靜地看著她，那雙總是能令病人心虛的眼睛，此刻多了一分說不清的敬意。他請她坐下，茶是經典的伯爵紅茶，Evelyn環顧四週，書櫃裡擺著些少見的醫學期刊與詩集。而子爵仍未換下診療服，只是解開最上方扣子，顯得一點疲憊，也多一點真實感。
Evelyn輕聲開口：「聽說閣下的診療所，可以聊夢境？」
Elias微頷：「的確。多半說自己只是多夢、失眠、易驚醒、呼吸急促。她們提到，有一個黃昏茶會，可以暢所欲言的聊，不過她們也想試試城內最新的療法⋯你知道，有時，這就像是一種地位的象徵，治療費用可不是人人都負擔得起的。」
他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一如既往克制、卻隱約有層含意未明。
Evelyn將手指繞在茶杯耳上，語氣仍淡然：「她們說閣下不像其他醫生，不會急著問『有無子宮問題』，也不提『歇斯底里』。」
他笑了一下，沒有否認，反而反問：「那妳怎麼看？Lady Evelyn，夢，該歸類為症狀嗎？」
這句話讓她停了幾秒。她本該保持試探，但這句話太準確，仿佛將她當成了Whisperdown夫人問的。她沒有直接回答問題，反而問道：「夢好像是沒人邀請，卻無意間走進宴會的客人。但代表我們需要立刻找警務員處理嗎？」
「這樣的比喻……太準確，像是妳早就習慣與這些為伍了。」Elias說完，靜靜地看著她，眼神一閃，似乎想追問，但又隱忍了下來，接著說道：「我沒有替她們解釋夢境是否為疾病。我只是希望，當她們醒來，能知道那不是她們瘋了，只是太久沒有人聽見她們。」他溫柔的語調中透出同理與接納的態度。
Evelyn垂眼，不置可否。沒想到眼前的子爵，不是權威醫者的樣貌，而是保留語言的自由給仕女們。她心中某處如風吹動了羽毛，微微顫動。
-未完待續-
寫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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