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可以看見所有方向
蜻蜓的眼睛能同時看見所有方向。牠的視野由無數微小的單位組成,每個單位都捕捉著不同角度的光,既無法還原單一真實,也不追求唯一焦點。
閱讀 Peter Bauman 的〈Demystifying Generative Art〉時,他提出「dragonfly eye approach」(蜻蜓眼法)的觀點,主張觀者不應以單一角度審視生成藝術,而應在五個面向之間切換:過程、結果、概念、自主性、脈絡。這是一個我從未想過的切入視角,看完之後也有很多想法跟反思。生成藝術並非單純的技術遊戲,而是一種意圖使我們同時理解許多面向的多維實踐。
蜻蜓向內的視線,是對結構的凝視。這是系統論者的世界,對他們而言,藝術不在輸出,而在生成的邏輯之中。Casey Reas 說:「The system is the artwork.」那像是蜻蜓觀察自身飛行的肌理,牠知道每一次翅膀的拍動、每一段路徑的軌跡。生成藝術的魅力,或許也在於這種自我反觀的能力:系統本身即是藝術的身體。
蜻蜓向外的視線則捕捉光影。這是結果主義者的立場。Zach Lieberman、Tyler Hobbs 等人主張,美感不該被程式的巧妙掩蓋。觀者首先感受到的是作品與自身感官的碰撞,而非背後的演算法。Hobbs 曾說:「The viewer doesn’t give a s——t about the algorithm.」這句話簡單粗暴卻直指核心。
蜻蜓抬頭時,看到的是概念的天空。概念主義者認為,生成藝術延續了 Sol LeWitt 的思想:藝術是一種可被執行的想法。當我們談生成藝術,不只是欣賞形式的繁複,更是觀看一種思想的運作方式。概念是讓機器說話的靈魂,是在代碼中維持人性的那部分。
蜻蜓低頭時,看見的是重力與限制。這是自主主義者的視角:關於控制與放手。藝術家 Harvey Rayner 說:「The key to expression is limitation.」在生成藝術裡,放棄部分控制反而開啟新的表達。這種隨機不只是技術設計,更像是一種哲學姿態,人不再是唯一的創造者,而是與系統共舞的同伴。這樣的共創或共失控讓藝術變得更加多變。
最後,蜻蜓環顧四周,看到的是歷史與風的方向。情境主義者認為,若不理解早期電腦藝術家在孤立與嘲諷中創作的處境,就無法真正理解這場運動的勇氣。那些在 1960 年代面對使用電腦創作等於背叛藝術指控的藝術家,用孤獨開拓了新的視野。
Bauman 的「蜻蜓眼法」並不要求我們看得更快,而是要學會同時看。生成藝術的本質或許正如蜻蜓的視覺:碎片化、多中心、又持續在運作。每一個角度都真實、也都有限。人類的雙眼無法全視,但透過這樣的框架,我們可以練習一種開放的專注,在過程與結果之間切換,在概念與感官之間徘徊,在技術與情感之間尋找平衡。
或許生成藝術最迷人的地方,不在於它能生成什麼,而在於它讓我們重新思考,也許觀看本身也是一種生成。就像蜻蜓的複眼,在不斷閃爍的光影中拼湊世界的樣子,我們也在多重視角的切換中,慢慢生成對藝術的新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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