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暑:熱未止,路未斷

KJO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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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F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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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燙的節氣裡,走過一點點陰影,行於熱中,止於心安

處暑,一個的外出行程,剛巧落在這個節氣裡。

陽光亮得幾乎白茫,像大地正在發光,連影子都被晒得發燙。日光沒有減弱的意思,像是為了把整個夏季榨乾最後一滴熱氣,將光撒得毫無保留。那不是高溫而已,是從腳底竄上的灼燒感,是一種普照的燦爛,大地幾乎發出鏡面般的亮光。我撐著傘,還是得穿過那段沒有遮蔽的路。

汗順著背脊下滑,貼著衣料在被吸收前,就被烘烤乾涸,身體當然感受到熱,像被懸掛在空氣裡燒烤,但腦中另一個節奏並沒因此停下。我其實在忙,而且很忙,一場又一場的會議,一次次邏輯的拆解與重組,在耳機裡、語音裡、文字裡,我像是在用聲音與語言鋪出一條又一條可通行的路徑。

耳機裡的聲音一刻不停,我正在處理一件又一件精細的溝通。這些對話不是寒暄,不是閒聊,是高度協作的技術拆解,每個問題背後都有一條可以遵循的邏輯,只要我足夠清醒、足夠快速,就能幫對方撐起一個解法的框架。熱氣包圍著我,但我不至於被擊倒。悶熱像背景音一般存在,但沒有搶走主導權。

這樣的忙碌讓我沒空放大那份悶熱。汗是一直出,曬還是曬,但有某種更深層的秩序感推動著我,一種明知道「現在的燙是短暫的」那樣的意識,也許是處暑那天給人的錯覺,再熱,也不會久了。

秋老虎的假象。


這樣的節奏,其實也不是我一個人在承擔。

我不只是獨自走在這段曬得發亮的路上,某種更隱形的陪伴在我身後。隊友們不一定在身邊,但那份支撐感卻實在得很,像有人幫我在地圖上標記了方向,也像有人悄悄撐起另一把傘,替我擋住我沒看到的那塊陰影。

在我完成最後一場通話後停在路口,是我先生開車來載我,我甚至還沒說太多什麼,只是走過那段太亮的路,走到他車門前,那就是一種抵達;有的時候,是同事默默接下一個我不確定能不能處理的任務,然後眼神淡淡地留下一句「我來吧」,那句話就像一句無聲的咒語,讓我心裡一整塊緊繃的弦鬆了下來。還有隊員遞來一份完整的草稿,不完美,卻已構築出一個穩定的底座,足夠清楚地讓我看見可以怎麼調整、怎麼繼續。又或是一封訊息裡,前輩不動聲色地,回覆了一則關鍵訊息,那是一串剛好我需要的資料,彷彿我心裡的問句,早一步被對方察覺並回答了。我甚至記得,那日我終於鼓起勇氣,向上發問,而我得到了清晰的答案。

不同的援手,從不同方向伸來,不張揚,卻穩穩地拖住了我。是我身體的每個薄弱處都剛好被照顧,讓我不至於崩塌。這樣的照應不是依賴,而是一種微妙的分工與信任,是共同生活在多重邊界下仍願意交會的默契。

是的,我還是會懷疑,尤其當日復一日的行走,與過往如此相似,彷彿只是在循環相同的軌跡,這樣走下去是不是又走回過去那條讓我卡住的軌跡;但也因為這些人,這些細微但確定的幫助,我沒有那麼害怕。於是我就繼續往前走,不是因為我那麼有信心,而是因為有人示範給我看,原來可以這樣往前走。

那是願意卸下那份什麼都要靠自己抵達的倔強。

然後,事情就完成了。不是奇蹟,是一種穩定的、彼此承接的節奏。像是熬過盛夏最後一波灼熱之後,大地即將迎來微涼前的深吸一口氣。


處暑,字面上是「暑氣止於此」之意,是夏日最後的餘燄在天空裡逐漸退場。熱還在,但已不再是盛氣凌人的那種熱,它開始有了尾聲的氣味,有一種要熄還未熄的火。

是那種熱到極點之後即將回轉的邊界。在古人的節氣裡,這時候蟬鳴會逐漸轉弱,田裡的水稻開始飽滿,候鳥也慢慢準備往南飛。大地仍熱,卻不再鋪張,而是像一口悶燒的鍋,內裡尚沸,氣息卻收。這種轉折的氣氛,與我那日的心情無比貼近:表面還是炙熱、節奏還是緊湊,但我知道,一種內在的改變已經在底層開始發酵。

「處暑,鷹乃祭鳥;天地始肅。」萬物在熱中回歸某種秩序,這節氣本身像是在告訴人:再怎麼難耐的燥熱,也總會有一個漸止的時刻,無論它在中間多麼強勢逼人。

我覺得自己就像走在這個節氣裡的某段轉彎處,仍在流汗,仍在暴曬,但也開始嗅到空氣裡那一絲微弱的不同。不是涼意,而是熱意退去的那種空白,那種縫隙裡透進來的餘光。我不是靠一己之力才走到這裡,也不是靠什麼高明的計畫,而是靠一次次有人伸出手、一次次我願意走進那個被人照看的空間,讓我得以從灼熱中繼續前行。

也這就是在這個節氣裡,我學到的:不是忽然變涼,而是明白有些熱會過去,只要撐過,靜候、行走,就會在某個時候,發現陽光不那麼刺了,是因為你也會與這些痛苦並存,你會轉化這份感受,你才能好好的體會秋天。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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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JOH靠嘴巴吃飯,可是語言一旦說出來就會變成石頭,太重的無法承受會砸傷自己的腳。換個方式吧!文字躺在某個載體上面或許就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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