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生命煩惱 - Day4 唯物還是唯心

當煩惱出現時，以本能迎戰，用物質性的思維試圖對抗它：列清單、擬對策、直球對決。只要把問題解掉，它就不見了，於是煩惱就不再是煩惱。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開始漸漸接受煩惱其實只是一種實相的呈現，於是發現原來物理防禦沒辦法阻擋魔法傷害，其實是我們自己把煩腦加以評價後，成爲一種限制性信念：源自過去的經驗，循著曾經的創傷與害怕再次出現的模式，把我們困在同一種反應裡。那麼，它還適合用同樣的方式來解決嗎？我的思維方式、處事的態度，會不會正是讓煩惱重演的那條老路？

人們會依照原有的慣性面對外界的反應，當我只認識表面的自己時，我以為我是鐵齒又實事求是的理性冷血動物，但每當遇到重大決策時，我又是個靠感覺走路的人。直覺對我而言，在許多路途上，扮演了著重要的角色，這些突如其來的靈光，是身體與情緒長期累積後的一種傾斜。它像一種默契：我知道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該沉默；知道什麼地方不宜久留，什麼氣氛裡藏著無聲的波動。這些感知，是我在人群中生存的雷達。

但這份敏感，也常讓我深陷其中，無法抽身。

有時，我會因為別人的壓抑情緒而不安，卻誤以為那是不對的自己。有時，我以為自己做了個直覺的選擇，後來才發現，那其實只是我怕別人失望的一種妥協。那時的我，把所有的不確定都歸咎於自己「太感性」或「太容易受影響」。我一度懷疑自己的判斷力，甚至開始逃避做決定，順著環境走，只為避免再一次搞錯方向。

有夠混亂，每次解開一層習題的外衣，又掉入另外一個難題的深淵，我問自己，這真的是需要解釋嗎？如果我不是「錯誤地感覺」，而是「感覺得太快」？如果我不是「不會理性分析」，而是「太急著用感性修補一切」？

於是，我試著連角度都拋棄，才能成為一個圓。

我開始理解：這些混亂，不是失敗，而是一種校準。我的煩惱，不是錯亂的副產品，而是我正從一種依賴外部訊號的生活方式，過渡到一種由內而外的導航。

理性與感性，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我？

那都是我，一個平衡的我更完整的我。

走過一段完全理性的路，用清單解構焦慮、用時間表安排混亂、用邏輯抵擋情緒漩渦。那條路給我秩序感，也讓我覺得自己「掌控得很好」。同時也承認，煩惱不是靜止的，它像一條河流，會改道、會泛濫、會在你沒注意的地方滲進來。它並不遵循理性的邊界，而我也不是那麼能完全「靠思考過日子」的人。理性教會我命名問題，讓我從混沌中找到可見的輪廓；但感性讓我在無解中學會忍耐與共處。理性給我一種秩序感，但我也逐漸看見不是每個問題都能「解決」，有些只能「活過去」。

這讓我明白，理性與感性並不是對立的，而是像一對抽絲剝繭的手，一手清明，一手柔軟，一起摸索那個藏在煩惱深處的結。我已經走過唯物的道路，如今要穿越的是心，如果別人遇到我這樣的煩惱，他們會怎麼看？

他們也許不會那麼快責怪自己。他們也許會說：「你感受太多，是因為你在乎。」
他們也許會提醒我：「這不是敏感，是觀察力；不是退縮，是保留評估的空間。」

換個角度，有些煩惱就會變形。我練習不再相信第一時間的自責，而是多留一點空間問第二句話。
從「我怎麼又選錯了？」變成「也許這不是錯，是一段必要的繞路」。
從「我怎麼這麼情緒化？」變成「我的感受是不是在說，這裡不對勁？」
從「我是不是太被動了？」變成「我只是還沒準備好用行動回應，而不是沒有能力。」

那些讓我焦慮的選擇，其實是因為我太快要給出答案，太快想讓事情「看起來沒事」，而沒有留給自己時間觀察、分層、等待。

我問自己：這真的是我的直覺？我是真的想要？還是只是習慣性地回應他人的需要？
如果我能等一天、兩天再決定，我還會做出一樣的選擇嗎？這些問句，讓我重新回到自己身上。讓煩惱從像是等待被審判的犯人，變成一位需要被安撫與理解的孩子。

我不再一味想擺脫煩惱，而是學會聆聽它說的話。

理性告訴我如何分類與拆解，感性提醒我那些無法言說的細節。當兩者交握，我不再急於給煩惱一個「解方」，而是讓它在我身上留下訊息，再自然退場。我不是逃避決定，而是在觀察中延後回應。不是沒主見，而是終於學會保留自己的聲音。那時候，才可以像是閉目靜心的途中，允許自己感受到癢處，癢到無以復加、衝天的癢，用力感受，然後等他結束，並且再結束睜眼時，精準地對著那蚊子咬痕，溫柔的敷上藥膏。

也許不在二選一，而是看你是否願意旋轉那面棱鏡，讓光以不同角度照入。煩惱不再是單一方向的困境，而是多重視角的練習。我正在學習，用理性的語言，為感性的聲音留出口；用感性的聆聽，讓理性的結論更柔和地落地。這樣的我，不再被煩惱困住。我與煩惱，一起走路。我們說話、停頓、甚至沉默，但不再彼此為敵。

因為我知道，當我換個角度，它就不再只是問題，而是我與自己對話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