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備忘錄 No.9：記憶不會說謊，但記錄會

我曾經以為，記憶是世界上最誠實的東西。

後來我才知道，記憶不會說謊，但記錄會。

—

「你為什麼要刪掉她的備忘錄？」

對方的聲音冷得像結冰的硬碟，我卻沒回答。

不是因為我無話可說，而是因為我還沒想好要選擇哪一個謊來說。

在這裡，每一份記憶都可以被複製、剪輯、修復，甚至——創造。

備忘區，是我們的倉庫，也是墳場。

我曾經相信這裡儲存的是人們不願遺忘的記憶，直到我發現它更常被用來丟棄。

—

程翎的記憶有缺口，那是我親手留下的。

她不記得「那一天」，也不記得我們怎麼認識的，甚至連那句「再見」是誰先說的，都記錯了。

但這不是她的錯，是我的安排。

我以為這樣可以讓她不再痛苦，至少不用像我一樣——每天醒來，都要再選一次要不要遺忘。

—

我曾經備份她的笑聲。

那是一段 9.7 秒的音檔，無論聽多少次都覺得像剛發生一樣。

我重播了兩百多次。

直到有一天，它變得讓我痛苦，因為那笑聲再也沒在我面前出現過。

我試著還原當天的場景，燈光、背景聲、她的位置，我甚至模擬了她當時看著我時眼睛的折射角度。

但就是不對。

備忘錄是準確的，卻永遠無法是當下。

—

我曾在她不在的日子裡，把她的備忘錄全部下載到自己的帳號中。

我告訴自己這只是備份，但其實我知道：

我是想留住「她」存在的證據。
一旦備忘錄刪除，那個版本的她也會隨之消失。

而我，就是最後一個記得她那個樣子的人。

這樣的責任，讓我喘不過氣。

—

「嶼，你不能這樣做。」

那個聲音又回來了。

他是監督員，我的上司，也是這個系統最後的審核者。

「記憶應該屬於當事人，不能為了你自己的補償就修改她的版本。」

「我沒改，只是……隱藏了而已。」

「這更糟。」

我低下頭，看著手上的資料晶片。
它閃著藍光，像一個活著的謊言。

—

我把那份備忘錄寄出了。
收件人：程翎。

我知道她會打開，也知道她會崩潰。

但她有權利知道真相。

即使那會毀了我在她心裡最後一點形象。

—

因為那不該是我的記憶，是她的。

而我只是，一個曾經被她記住過的人而已。

（待續）
▶️ 備忘錄 No.10：那不是我說的，但我想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