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与困局:慈禧太后的政治生涯
咸丰二年,二月十一日。
她十七岁,被赐号——兰贵人。
那天,她只是站在队伍里,眼睛微微低着,不知道自己已经踏进一个没有出口的宫门。
同治元年,十一月七日。
她和东宫太后并肩而坐,垂下珠帘。
屏风后,刀剑的声音忽远忽近。
有人在殿前跪下,叩头,山呼。
从那一天起,朝廷的每一道旨意,都要先经过她的目光。
光绪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二日。
西苑的水很冷。
她病得不轻,炉火里是松木,噼啪地响。
窗外的叶子落下,像走远的脚步。
第二天,宣统登基;再第二天,她崩逝。
历史没有留下她的名字,史书上的称呼是“孝钦显皇后叶赫那拉氏”。
或者,我们更熟悉的名字——慈禧太后。
今天的历史教科书上,“慈禧太后”四个字,旁边常伴着“昏聩”“腐朽”“误国”。
但是,我们应该问上一句:一个女性,在中国掌控了47年的最高权力。这样一个人,真的会如此简单甚至愚蠢吗?
政治生涯
咸丰时期:初涉政坛(1852-1860)
叶赫那拉氏出身满洲镶蓝旗,家世不算显赫,父惠征曾任礼部、工部侍郎。她入宫时年十七,被赐号“兰贵人”。因通满汉文字、性情机敏,很快得咸丰帝赏识。至咸丰晚年,她已不仅是深得宠信的妃嫔,还被召参与政务,协助整理奏折、誊写口谕,熟悉朝廷运作。这段经历让她在后宫女性中极为罕见地提前接触了朝政核心,也为日后步入权力中枢奠定了基础。
辛酉政变:掌控实权(1861)
咸丰十一年(1861),英法联军攻陷北京,清廷北迁热河。咸丰病重之际,遗诏传位于年仅五岁的载淳(同治帝),同时任命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户部尚书肃顺等八人为“赞襄政务王大臣”,辅佐嗣君。
但是,由于新帝年幼,咸丰为形成制衡,又将“御赏”、“同道堂”两方小玺分别赐予钮祜禄氏皇后(慈安)和载淳(慈禧代掌),并规定凡以后下发谕旨必须钤用此二玺为凭,即让两宫太后获得了对八大臣的一票否决权,却无决策主导权。
慈禧敏锐察觉到了其中的危机:若坐等八大臣主导,东西两宫的权力终将被架空,二玺也无非成为橡皮图章。因此,她迅速采取了三个步骤,实现了破局:
形成两宫联盟:通过说服慈安,缔结共同对抗肃顺集团的生存同盟;
密通恭亲王:派遣心腹安德海向留守京城的恭亲王奕䜣传递合作意向。之后,奕䜣趁北上热河为咸丰哭灵之际,与慈禧达成政变密谋。
制造时间差:依照礼制,八大臣需随梓宫缓行返京,她则利用这一安排,将肃顺等人置于殿后,自己与慈安、幼帝轻装简从,提前四天抵京,抢占军政中枢。
入京后,慈禧先发制人,下令逮捕八大臣:载垣、端华赐自尽,肃顺斩首于菜市口,余者革职查办。尤为有趣的是,此次事件虽然慈禧是真正的主导者,但所有相关文件却皆以慈安名义颁布,以强化其在法理上的正当性。
此役,史称“辛酉政变”。数月之间,她从无实权的太后,跃升为垂帘听政的最高决策者。
两宫垂帘与权力稳固期(1861–1874)
辛酉政变后,慈安、慈禧两宫太后共同垂帘听政,所有谕旨须经两宫懿旨与皇帝宝玺方可生效。这一安排在形式上体现了“母后共政”,实质上,慈安性情宽缓,不喜多管朝政,议事时多顺从慈禧的意见。慈禧逐渐在重大事务上掌握主导权。
辛酉政变虽令慈禧握得实权,但此时她的政治权力并不稳定。因此在该阶段,慈禧在权力掌控上的策略更倾向于多方制衡,以进一步巩固权力:
稳住恭亲王:政变后,她倚重恭亲王奕䜣出任军机大臣、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主持外交与洋务。她在公开场合尊重其地位,私下却严控关键军政大权,不让其在军权与财政上形成独立体系。
平衡满汉:用人上不拘满汉,重用曾国藩、李鸿章等汉臣主持军政,同时保留满洲贵族的核心职位,防止任何一方势力坐大。
防地方割据:在太平天国余波未平、地方武装崛起的局面下,她通过轮调地方督抚、分拆兵权的方式,削弱地方军阀化倾向。
在施政层面,这一时期的慈禧展现了务实的一面:
批准恭亲王创设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使清廷首次建立起专职处理外交事务的常设机构。
支持洋务派创办江南制造局、福建船政局,采购西式武器,培训技术人才。
鼓励派遣留学生赴欧美和日本学习军事、工程、造船等技术。
对外,她在英法入侵后的敏感时期维持对列强的基本外交礼仪,避免再陷军事冲突,为内政修复赢得喘息时间。
这一时期,慈禧的形象既是精于权衡的政治操盘者,也是能够在权力稳定条件下推动有限改革的掌舵人。到1874年,中枢权力已被她牢牢控制,恭亲王虽仍在朝中要职,但在军机处的影响力已被显著削弱,为后续进一步独掌大权埋下伏笔。
独掌权柄前的全局掌控(1874–1881)
进入同治末年与光绪初年,慈禧已在朝局中处于主导地位,但恭亲王奕䜣依然在军机处和总理衙门握有相当影响力。她意识到,要彻底稳固权力,就必须削弱这位昔日盟友的独立空间。
1874年,日本入侵台湾(牡丹社事件)成为转折点。恭亲王在应对过程中与慈禧在对外立场、用人取舍上多有分歧。次年,慈禧借“礼节疏失”降奕䜣为郡王,虽旋复位,但军机处与总理衙门的主导权逐步转移到以庆亲王奕劻为代表的“慈禧系”手中。此后,恭亲王虽保留总理衙门职务,但已不再触及核心军政决策。
在权力格局稳定的同时,慈禧利用中央的财政和人事调配权,进一步加强对全国的掌控:
财政调度:将一部分财政盈余集中于直隶、天津等北方重镇的防务建设,同时严格掌握军费拨付权,确保地方督抚在军政上依赖中央。
人事安排:轮调重要督抚职务,防止地方坐大;在李鸿章长期镇守直隶的同时,让其他地方督抚频繁更替,以维持权力平衡。
洋务建设:延续对军工、造船、铁路等近代化项目的扶持,但将关键环节牢牢置于中央手中,防止洋务派借新式武备形成独立势力。
在外交上,她延续务实而谨慎的路线,避免卷入大规模冲突;对外议和多由李鸿章等代表执行,但议和条件、赔款安排须经她亲自圈定。借助能臣作缓冲,她既保留了外交主动权,又将舆论压力隔离在外。
到1881年,慈安太后去世,两宫垂帘的形式宣告结束。此时的慈禧,已在权力与施政两条线上全面占据主动——昔日的盟友恭亲王被削权,庆亲王尚未坐大,财政、人事、外交、军务尽在掌握,为她此后直接面对国内外挑战奠定了基础。
慈安去世到中法战争前夜(1881–1884):
1881年慈安太后去世,两宫垂帘的格局终结,慈禧首次独自垂帘听政,她深知,失去另一位太后的掩护与分担后,任何政务成败都将直接指向自己。
在权力层面,她迅速调整决策模式,将军机处、六部与各地督抚的奏报链条进一步收紧,重大军政事宜须先经她面批后方可施行。对于朝中可能形成独立集团的力量,她采取分化与笼络并用的策略:一方面继续倚重李鸿章、张之洞等具备实际治理与外交能力的重臣;另一方面防止他们在特定领域形成不可替代的权威,保持对中央的依赖。
在此期间,越南问题逐渐成为中法关系的焦点。法国自1870年代末加紧渗透越南,1882年更以北圻局势为由直接派兵进攻河内。这一事态在清廷内部引发激烈争论——主战派要求出兵保卫藩属,主和派则主张避免与西方列强正面冲突。
慈禧的应对体现出一种“表面强硬、内里谨慎”的双轨策略:
军事上,她批准调动云南、两广的防军,加强中越边境的设防,并支持刘永福的黑旗军在前线牵制法军,以维持朝廷在藩属问题上的立场。
外交上,她通过总理衙门与法国展开多轮谈判,试图在不放弃宗主权名义的前提下,以妥协换取局势缓和,同时避免大规模对抗耗尽国力。
这种策略既安抚了朝中主战派的情绪,也为实际谈判留出了回旋空间。然而,法国在越南的扩张并未因谈判而止步,双方矛盾不断累积,最终把清廷一步步推向战争的边缘。
中法战争的妥协(1884–1885)
1884年,中法因越南问题彻底交恶,法军在北圻与清军黑旗军多次交锋,并发动基隆、马尾等海战。福建水师在马尾覆没,台湾与南洋航路受威胁,清廷内外震动。慈禧在批准边防增援的同时,刻意保持外交谈判的渠道,力图在有限冲突与全面战争之间维持平衡。
1885年初,法军北进攻打镇南关,广西提督冯子才率部迎敌,取得震动中外的大捷。捷报传回京师,朝中主战派群情振奋,要求乘胜追击,直捣越南,彻底驱逐法军。
然而,慈禧的判断与朝堂激情不同:她在庆祝的同时,迅速批准李鸿章与法国签署《中法会订越南条约》,承认法国在越南的保护权,以换取撤军与恢复通商。该条约在当今中国的主流解读中,被认为是形势大好下,统治阶级“愚昧妥协”“丧权辱国”的产物。但是,如果放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慈禧的决策并非全无现实依据:
海军劣势极为明显:法军主力为铁甲巡洋舰与全铁壳快速巡洋舰,装配新式1881型后膛炮、哈奇开斯速射炮,射程普遍在4,000–6,000米,装甲厚度可抵御当时清军主炮直击;而福建水师多为铁木混合或木壳舰,主炮多为1860年代前膛炮,射程不足3,000米,射速缓慢且缺乏统一口径。马尾海战中,11艘清舰全毁仅用时不足一小时,己方阵亡逾千,法军仅伤亡十余人。
财政承受力接近极限:中法战争一年多即耗费约3,000万两白银,而清廷当时的岁入仅约8,000万两,能真正灵活调用的财政盈余只有500–700万两。持续战争意味着清廷每年就要消耗掉5年的财政盈余总和。
由此可见,继续作战不仅在海上难以扭转颓势,还将迅速透支清廷的财政元气,令其他边防与内政全面陷入被动。在这种技术与财力双重劣势下,慈禧选择在镇南关大捷的声势中收兵议和,本质上是一次以保存国力换取战略喘息的权衡。
甲午战争的威望崩塌(1894–1895)
1894年,朝鲜东学党起义引发局势骤变。慈禧派兵入朝平乱,意在维持清廷在朝鲜的宗主地位,并在外交上与日本协商“共同出兵、事后撤军”的方案。然而,日本政府却以此为契机扩大在朝影响,迅速派出大军登陆仁川,并拒绝撤兵。
慈禧在战争初期仍试图用“有限冲突”换取外交妥协。她批准北洋水师护送运兵船队入朝,同时命令避免主动攻击日本本土或舰队,以便在局势失控前保留议和余地。然而,黄海海战与平壤之战的失利,北洋水师主力重创、精锐将领阵亡,清廷苦心经营二十年的海防体系瞬间动摇,也使有限冲突的设想彻底破灭。
1895年春,日军渡海攻陷威海卫,北洋水师全军覆没。慈禧在此时已清楚,战争已无法通过军事逆转,遂授权李鸿章赴日本签署《马关条约》,割让台湾、澎湖列岛及辽东半岛,并赔款2亿两白银。这一议和决定引发全国震动,成为清廷威望与国际地位的重大转折点。
甲午战争不仅暴露了慈禧治下军事改革的半途而废,也让她在朝鲜宗主权的丧失中失去了东亚传统朝贡体系的最后支柱。自此,慈禧由谨慎观望转向守成与防御,其威望虽未立即崩盘,却已失去支撑改革的政治资本,为戊戌变法前的政治格局埋下伏笔。
戊戌变法与权力再夺(1898)
甲午战败后,清廷积弱的现实已无可掩饰。维新派官员与士人借民族危机之机,推动大规模政治改革,以期在制度上追赶西方列强。光绪帝在1898年6月正式启动新政,下诏百日,涵盖官制、学制、军制、工商等多方面,意在根本性重塑国家体制。
与传统印象不同,慈禧在新政初期并未立即加以阻挠。甲午战后她威望受挫,不愿再与舆论和改革声浪正面冲突,也抱着观望态度,看年轻皇帝能否在有限时间内有所成效。她甚至默许部分学制、军制改革试点,希望借此缓解清廷困局。
然而,百日维新推行中暴露出急躁与理想化的问题。康有为、谭嗣同等人提出的部分主张,在当时政治与社会条件下,无异于空中楼阁:
裁撤冗员、废除闲散官职——缺乏补偿与安置方案,直接威胁到大量权贵与地方势力的利益;
废除八股取士、以西学取代科举——不仅缺乏配套教育体系,更让士绅阶层的晋身路径瞬间断裂;
以新军取代八旗与绿营——触动旗人赖以维生的核心制度,几乎等于摧毁其生存基础;
贩卖边疆土地换取改革资金——被保守派视为卖国之举,严重冲击朝野舆论底线;
拜日本首相伊藤博文为“师相”——在甲午战败的民族创伤尚未愈合之际,此举在舆论上等同于屈辱投敌;
计划武力包围颐和园,铲除太后——不仅缺乏执行能力,更意味着直接政变,对慈禧来说已构成生死威胁。
这些措施在理念上或有其合理性,但几乎没有政治缓冲与现实配套,加上部分谏章中流露出削弱军机处、架空太后的意图,使慈禧迅速由谨慎观望转向果断反扑。
到9月,袁世凯密奏光绪帝密谋调动新军救康有为,慈禧即入宫,宣布“训政”接管朝政,软禁光绪帝,并下令捕杀谭嗣同等“戊戌六君子”,百日维新戛然而止。
在传统叙事中,我们总会认为“改革”等于“进步”,但戊戌变法在政治资本、社会承受力与执行条件均匮乏的情况下,在变法之初就已经注定了其失败的结局。戊戌变法的失败,标志着慈禧在甲午战败后的短暂退让彻底结束。此后,即便她再度推行改革,也难以摆脱“顽固守旧”的形象。
义和团与八国联军(1900)
1899年,起源于山东的“义和团”迅速壮大,吸引了大批受教会纠纷、土地兼并影响的农民与失业者。
最初,清廷对义和团态度相对暧昧。一方面,地方官员如袁世凯、李鸿章警惕其暴力失控;另一方面,保守派大臣则视其为可以牵制洋人的“民力”。1900年春夏,随着义和团进入北京,并攻击使馆区、杀害传教士和教民,局势彻底失控。
在此背景下,慈禧在多次朝会中被保守派说服,选择对列强宣战。然而,这一决策几乎是自毁长城:在火力与训练均远胜清军的列强面前,义和团的刀枪根本无法抵御现代化炮火,八国联军仅用一个多月便攻入北京。慈禧与光绪帝仓皇西逃西安,清廷权威尽失。
这一场政治豪赌的失败,使慈禧的威望再度跌入谷底。1901年《辛丑条约》签订,巨额赔款、使馆区驻军和军械拆除等条款,既是清廷百年屈辱的顶点,也成为慈禧此后推动“庚子新政”的直接催化剂。
庚子新政:叶赫那拉氏最后的政治遗产(1901–1908)
辛丑条约签订后,清廷的财政、军备与外交主权遭受沉重打击。北京长期驻军、每年四百五十万两白银的巨额赔款,以及全国洋务网络的扩张,使慈禧清楚地认识到:如果不进行制度性调整,清廷将无法在二十世纪存续。
与三年前戊戌变法的仓促激进不同,庚子新政由慈禧本人主导,节奏更渐进、方案更可操作,且完全置于皇权控制框架之内,既避免了宫廷政变的风险,也更符合当时的财政与社会承受能力:
军事:裁撤八旗冗员,扩充新军,以德式训练为蓝本,统一装备和指挥体系,建立巡警制度,逐步取代绿营。
教育:1905年正式废除科举,推行新式学堂体系,自小学至高等学堂分级设置,并派遣大批留学生赴日、赴欧美学习。
政治与行政:整顿吏治,设立巡警、商部、学部等新机构,推动地方自治试点,并在1906年宣布预备立宪,规划九年后召开国会。
经济与社会:鼓励工商企业、招商设厂,开办邮政、银行、铁路,初步建立近代交通金融体系。
与戊戌变法相比,庚子新政的合理性主要体现在三方面:
政治安全性:改革由最高统治者发起并掌控,没有绕开太后与军机处,避免了宫廷权力对抗。
实施节奏:新政分领域推进,先易后难,先从军事、教育、警政等相对可控的部分着手,再过渡到宪政筹备。
社会适应度:废科举虽冲击士绅阶层,但配套建立了学堂与官学体系;新军改革虽压缩八旗利益,却伴随津贴与安置,冲击力较戊戌时期明显缓和。
然而,新政虽方向更为务实,却仍受制于晚清积弱的结构性矛盾:财政入不敷出、军备更新缓慢、地方割据难控、列强环伺成常态。1908年慈禧去世时,立宪尚停留在筹备阶段,新军虽有成型,却在日后的辛亥革命中反而成为推翻清廷的核心力量。
人物评价
正面评价
在清末风雨飘摇的半个世纪中,慈禧几乎是唯一能够长期掌控中央权力的核心人物。她的决策虽充满争议,但在特定的时局与资源条件下,其中不少举措体现出务实与政治智慧。若抛开后人基于成败的道德评判,仍可看到她在维持清廷运转、延缓政局崩溃上的积极作用。
政治手腕娴熟,权力运作高效
从同治年间的垂帘听政到光绪末年的训政,慈禧始终能在复杂的权力格局中保持主导地位。无论面对恭亲王奕訢的北洋系、洋务派的势力扩张,还是朝中保守派与新政派的激烈冲突,她都能通过权衡、分化、拉拢与打压等手段,稳固自身的权力基础。这种持续数十年的政治掌控力,在晚清政坛无人能出其右。审时度势,具备现实主义倾向
尽管在义和团事件等问题上有明显误判,但在多数情况下,慈禧能根据时局变化做出现实选择。例如中法战争后及时议和,避免财政与海军劣势进一步恶化;戊戌变法初期采取观望态度,而非立刻镇压;庚子事变后果断转向推行“新政”,以修补清廷形象并缓解内外压力。重视财政与国力保存
慈禧在战争决策中常把财政承受力作为核心考量,尤其在中法战争与甲午战争的收兵议和中,表现出以保存国力换取战略喘息的思路。这种谨慎并非出于单纯的怯战,而是对清廷实际资源的清醒认知。能够有限推动制度改革
虽然她并非改革派人物,但在晚期政治环境的逼迫下,慈禧仍在庚子新政中推行了一系列制度性改革,包括废科举、兴学堂、设学部、整顿军制等。这些措施在可行性与配套性上,比戊戌变法更务实,成为她政治生涯的最后一笔积极遗产。
负面评价
慈禧的政治才能在清末一度维系了帝国的延续,而她在关键抉择上的失误与保守,也同样深刻地推动了清廷的衰败。她的统治以稳定为最高优先,却在面对时代变局时,屡次错过制度转型与国力重整的最佳窗口。慈禧的智慧更多用在了权力的维持,而非国家的重建。
战略视野有限,缺乏长远国家规划
慈禧在处理内政外交时,往往只着眼于当前权力格局与资源分配,而对工业化、制度改革等长期结构性问题缺乏系统布局。甲午战败与八国联军入侵后,她虽有被动改革,但多为缓解危机的应急之举,缺乏持续推进的决心与整体战略。关键时刻的决策失误
在义和团运动中,她在国际局势与军事实力极不对等的情况下贸然对列强宣战,使清廷直接陷入亡国边缘;在甲午战争中,虽然早期试图维持“有限冲突”,但过度掣肘北洋水师的战略空间,间接促成全军覆没。这些失误造成的后果远超过短期政治得失。保守与改革摇摆不定
戊戌变法前期的观望与后期的突然镇压,反映出她在改革与守成之间缺乏稳定立场。她虽在庚子新政中推行改革,但更多是出于外部压力与国际形象修复的需要,而非主动应对近代化挑战的自觉。在关键领域如宪政、财政、军制现代化上,她始终保持强烈的控制欲,不愿彻底放权。权力优先于国家利益
在多次政治斗争中,慈禧把稳固个人统治置于国家整体利益之上。例如镇压戊戌变法的核心动机,并非仅因改革理想化,而是担忧自身地位受威胁;在朝中人事布局上,她倾向于扶植对自己忠诚的保守派,牺牲了政策连续性与改革势能。
慈禧守旧思想的客观制约因素
对慈禧的批评,永远绕不过“守旧”这一特质。然而,在回顾她的政治生涯时,简单地将其“守旧”归结为个人性格或私心,并不足以解释她多次在改革关键点上的犹疑与反扑。事实上,晚清政治环境本身就存在一系列结构性制约,使她在权衡利弊时更倾向于维持现状:
权力来源与合法性
慈禧的统治基础源自满洲贵族与八旗体系,这一集团对皇权的忠诚建立在既得利益的延续之上。任何削弱旗人特权、触动八旗制度的改革,都会被视为对皇权根基的动摇。作为依靠这一体系登上权力顶峰的统治者,她必须在改革与政权稳定之间反复权衡。女性统治者身份的脆弱性
在男权占绝对优势的政治结构中,女性统治者本就缺乏制度性正当性。慈禧以“太后训政”的身份长期执政,一旦大规模让权,不仅意味着权力削弱,更可能引发合法性崩塌,导致彻底出局。她在政治斗争中的高度敏感,与这种身份脆弱性密切相关。晚清外患与内乱
慈禧执政时期,帝国同时面对列强扩张与国内起义,甲午战争、八国联军入侵等外部冲击接连发生。在如此脆弱的安全环境中,激进改革不仅难以获得稳定资源支持,还可能在短期内造成军政失序,直接威胁政权存续。统治集团的世界观与制度惯性
在清廷核心集团的认知中,“国家”与“皇权”“王朝”是同一概念。即便面对西方列强的压力,他们仍倾向于用传统中央集权逻辑去应对危机,对宪政、分权、民主等观念缺乏真正认同。这种制度惯性,使任何超越皇权框架的改革都缺乏政治土壤。
因此,慈禧的守旧并非单纯源于个人性格或短视,而是深植于其权力来源、身份处境、国际国内形势以及整个统治集团的思想结构之中。她所做的每一次退让与收紧,既是个人选择,也是晚清帝国政治体制下几乎必然的结果。
结语
回望叶赫那拉氏一生,她既是晚清政局的塑造者,也是其衰亡轨迹的见证者。她的政治智慧,使她在数十年的权力斗争中屡屡化险为夷;她的果断与手腕,使她在多次危机中维持了帝国的延续。然而,她的守旧与防御,也在关键时刻错失了改革的窗口,让清廷一步步被时代抛离。
因此,慈禧既非简单的“昏庸守旧”,也难被视为“远见卓识”的改革者。她更像是一位在风雨飘摇的巨舰上,既试图稳舵、又不愿改造船体的掌舵人——她延缓了沉没的时刻,却也无力改变最终的命运。
如何评价她,是一个历史留给后人的命题,而答案,也许永远不会只有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