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居記事之三】除了回憶之外

在母親眼中，我常有很多無用之用的想法和舉措，譬如學生時代讀課外書（對，就是跟考試無關的書），譬如進入職場後學法語、做志工、教會服事、參與長笛團練，更別說是講座讀書會這類與工作無關的，在她看來都是耗精神又浪費體力的閒事。但「無用之用是為大用」，母親認為的無用之用都代表我對自己生命品質的想法與堅持。 

於是當我想將整修後的老家奉獻做為公益用途前，我很清楚自己首先、也最重要的任務，不是找建商或室內設計師，而是如何讓母親瞭解並同意我那天馬行空的發想，光是「把家開放給陌生人」，任誰也不容易。 

狀似這種具有爭議性的課題，以文字與母親溝通絕對會比面對面來的和氣。

---------------------------  (以下是和母親的對話內容)  ---------------------------

（我先講了一些家裡的瑣事後，再輕輕地帶進主題）
（面對強勢的母親，先示弱就對了）

「至於馬公家的整修，我昨天有跟妳說，要不要整修整理我掙扎非常久，一來是覺得我想整修妳一定會不同意，對我想要改的部分，妳也會出很多意見來去牽絆我，讓我綁手綁腳。」

「二來，這真的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因為我不知道在澎湖到那裡可以去找人處理。澎湖的工作模式也跟臺北完全不一樣，資源又不多，我真的像無頭蒼蠅一樣，不知道從哪個方向下手。」

 「三來，老家已經有40多年的屋齡了，承載了40多年以來的雜物，憑我一個人要把它去蕪存菁，要丟掉和回收的東西很多，就算留下來的東西也不少，還要打包成箱，之後還要把它通通歸位，還要清潔、完備一個家所有需要的物件，從無到有，我光想到就覺得有夠麻煩、頭皮發麻。」

「以上三個原因都是讓我考慮很久而遲遲沒有行動整修的理由。」

「我這個人只要遇到困難、麻煩的事，我會給它擺著擺很久，但是我內心知道，擺很久只是因為我在逃避，我心裡很清楚這件事情最後還是非做不可。」

「再拖下去，我的體力、能力、健康還有智力都有限，現在不做以後更做不了，所以我這次下定決心就是破釜沉舟的去做改變。」

「唯有改變未來才有新的可能，不然日子一天一天的過，人只會越來越老，以後想再做就更沒有機會了!」

（母親對以上的訊息已讀不回，或許是還沒想到如何反擊 ? 不管了 ! 我就當趁勝追擊，繼續發文）

「以上這些說明就是我打算開始行動的心情轉折。」

「我之前有跟妳說過，我要好好善用神在我身上的恩典，不是把它只集中在自己身上。我想要在澎湖辦藝文的推廣活動，想要無償提供從臺灣去澎湖的藝文者短期的住宿，很大部分的原因也是彌補我以前學生時代的缺乏感吧！」

「我知道這條路不好走，所以祈求神為我們開路，後面的路能夠有神的保守，事情的開展能夠合乎神的心意。」

（最後一定要尊母為大，宣示主控權仍在母親手中）

「至於馬公家的哪些部分會動到改變，又會再添加什麼新的傢俱或家電，我之後把思緒整理好再寫手機給妳看，最後由妳來決定。」

（文字寫到這裡，我彈藥用盡，除非神做工，否則我也沒輒了~）

---------------------------  (之後是一段長時間的沉默)  ---------------------------

每一則傳送出去的訊息立馬呈現已讀的訊號，螢幕另一頭的母親應該正看著這些文字吧 ? 但她的想法是甚麼呢 ? 我該期待她同意 ? 還是反對 ?

同意，代表這個房子將會有一個不同以往的開始 ; 反對 ? 那麼至少我曾努力過，對腦袋裡那個天馬行空的想法也有了交代，而且也不至於讓之後的整理工作太過複雜。思緒就在這樣矛盾又互相拉扯的時候 …

 「馬公這老房子還好有人幫忙整修，辛苦妳。」

「妳決定做公益，房子會不會又變壞 ? 做公益還要準備桌椅。」

通訊軟體上突然跳出這兩行字，在沒有批評聲的情況下還出現「辛苦妳」這種非母親風格會使用的字眼，這好像不是我孰悉的同一個人?!

 不論如何，整修老家，並且將之開放為在地友善的非營利工作室，這是我們母女集共識後的目標，至於到哪裡去找整修的工班 ? 家裡陳年的雜物是不是該先做整理 ? 哪些留哪些捨 ? 我該找室內設計師嗎 ? 還需要添購哪些傢俱家電 ? 該在澎湖買還是從臺北寄回去 ? 我需要店招、需要商標嗎 ? 工作室成立後如何宣傳 ? 如何運作 ? 怎麼管理 ? 最要緊的是 … 以上那些問號都需要錢，錢從哪裡來 ? 我有多少預算 ? 工作室成立之後的開銷又該如何支應 ?

保存回憶聽來浪漫，但除了回憶之外，等在前面的卻是舉步維艱的實際面 ; 然而這條路，只有我一個人走。